似察觉到她心中伤痛,白龙忽然擡头,伸过来马脸轻轻磨蹭她的头发。
旁边的“天马”也擡起头来,睁大眼睛看着这对主仆的亲昵举动,连吃草的嘴里也慢了下来。
“哎哟这马儿可真是通人性,不得了……公子您继续忙着,小的回去跑堂了。”小二惊奇万分,但这时掌柜的在声声唤他过去,只好不舍地离开。
九方缨抱住白龙,埋首在它的马鬃间。
儿时刚学会走路,父亲便开始敦促她学习骑术,父亲说,先要学会掌控,其次才能学相马。
说这话时,父亲的神情不似往日的儒雅温和,冷肃的面孔之下分明隐藏着一丝难忍的郁愤。
后来舅舅抱她,调侃问她家中有哪些人,九方缨数指头同他说:爹爹,舅舅,舅母,表妹,白龙,我。
那样郑而重之的将白龙放在她的名字之前,舅舅只当是童言,抚掌大笑,父亲却拄着拐在一旁向她微笑,眼睛里满是赞许。
有白龙在身边,就好像严父仍在身侧敦促。
九方缨静静地依偎了片刻,等到站直了身子,才发觉脸上已满是泪水。
她慌忙擦了擦脸,抚了抚白龙的脸颊,“我要到街上一去,白龙你是长辈,不可欺侮人家。”
白龙打了个响鼻,把脸别转开来,似乎有点赌气。
九方缨失笑,自家老马真是太过通人意了。她有些依依不舍地摸了摸白龙仅剩的一只耳朵,理了理衣衫和发髻,这才往街上转了过去。
今日暂居的客栈最近长安的东市,人来人往好不热闹,甚至还有些五官特别的胡人也开着店铺,用不太纯属的汉话招揽着来往商客。
九方缨却对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,她急着要找到可住的房子,要想在长安待下去,成天的住客栈可不是一笔小数目。
“啊呀快、快把它拉住!”
“伤人啦!闪开,还不通通避开!”
“有孩子!当心着点!”
……
一阵激烈的吵闹声忽然从前面传来,九方缨皱眉,打算绕过去换一条街走。出门在外,不惹事最好。
“咴咴——”马的惊嘶从鼎沸的人声中穿透出来,其意悲怆,在九方缨心头缭绕不绝。
九方缨脚下一顿,马上调转方向飞奔而去。
“借过,请让让……”九方缨费力地往前挤,“发生什么啦?”
人群中有人好心拉了她一把,道:“小子,瞧你瘦不伶仃的,可别被马蹄给踏死了!是马发狂啦!”
九方缨一听,更是急切,更加用力地往人群里挤。突然前面尖叫叠起,人潮齐刷刷后退,她也被带着身不由己地后退几步,登时急道:“我——我会医马——让我看看——”
不知是谁一个助力,九方缨感觉身上一轻,仿佛被人从人群里推了出去,险些又往前扑倒。
她松了口气,急忙擡头往四面找那发狂的马,突然眼前一个黑影扑来,她暗叫不好,就地一滚躲了开去,身后铁蹄落地的清脆声音惊得她一身冷汗。
“喂,你说你会看马?”头顶有人倨傲地说,“那你……”
九方缨挣扎着起身,张口要答,那发狂的马又仰天长嘶,死命一挣,原本拽着缰绳的家丁吓得手一松开,眼看着那马掉转头,向着九方缨的方向冲了过来。
“……那你快去把它制服!”说话的家丁神色大变,哪里还见到倨傲之色,慌得跌跌撞撞往后退。
九方缨定下心神,从腰间掣出鞭子,返身凛然迎上那匹发狂的马。
“当心!”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,浑厚深沉。
马蹄近在咫尺,但九方缨坦然凝视,她并不怕马。
忽然一道人影如神兵天降,稳稳地落在马背上,用力扯住缰绳。
烈马发出惊嘶,跛着脚挣扎,拼命想把背上的人甩下来,但马上的骑士依然稳如磐石。
终于,烈马似累了,低下头喘起粗气。
想不到这人也是个驯马好手?九方缨原本全神贯注盯着马,此时心里一松,才来得及往骑士看去,却吃了一惊。
人群里原本响起了两声零碎的欢呼,但马上又消失。人们面面相觑,终于,有个声音低低地说了出来:“竟然,是匈奴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