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章 (2)(2 / 2)

小梁觉得自己早就认命决定赴死的心又活了过来。他不是不知道这可能不是真的。毕竟不论手绳还是草花都非实证。

母亲手巧,编织草花与手绳的方法与别人不同,可当年也是教过几个乡亲的,并非她独有。再者,那根手绳他只瞄了一眼,甚至未曾看真切。这点未必不是对方故意为之。

但他仍旧愿意去相信,相信那就是小妹,相信小妹还活着。

左右按照师父的计划,本也没打算将太子供出来。那么顺从他们,照他们说的去做,去试试又何妨呢?

万一呢?万一太子仁慈,真的让他见到小妹呢?即便是最后一面,见完再将他灭口,他也甘愿。

他想再见见小妹。

哪怕……哪怕只有一丝希望。

小梁深吸一口气,做下决定。

就在这时,牢房深处传来异动,有人趁送饭的功夫装病诱使狱卒靠近,趁机打碎瓷碗,从后钳住狱卒,用利片抵住他的喉咙,然后窃取了他身上的钥匙与武器打开牢门。

可京畿重地的深牢,怎会那般好逃?

瞬间,听闻声响的狱卒们一个个涌入,将那人团团围住。

一场混乱厮杀就此展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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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露殿。

李渊大惊:“你说什么?小梁死了?”

“是。死囚越狱,抢了武器砍断两间牢房的木栏,放出四五人,引发□□,虽然□□已经被平息,但小梁却在□□中被死囚扔出来的武器误杀,当场死亡。”

“误杀?”李渊蹙眉。

钱九陇低着头,默然不语。看上去是误杀,可谁都清楚,这是早有预谋的。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。死囚的牢房距离小梁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,并且这位死囚身手不错,因着这点,手脚都是上了锁链的。他是如何打开锁链挟持狱卒拿到武器的呢?

最后在他的牢房里发现铁丝,那么铁丝又是从何而来?

“那个死囚呢?”

“□□中被砍杀。”钱九陇说完,小心瞄了李渊一眼,接着道,“除此之外,还有一名狱卒,事发后被吓坏了,有些精神恍惚,归家的路上落水而亡。”

李渊冷哼一声。很好,小梁死了,引起一切的死囚死了,连狱卒也死了。做得可真干净。

“这个狱卒查了吗?是落水?”

“仵作验尸确定是落水而亡,至于是自己不小心落水还是别人推入水中不得而知。落水的路段较为偏僻,若是人为,那么此人也是精心算计过的,行事谨慎,手法利落,又逢大雨,便是偶有留下点滴痕迹,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。”

李渊眯眼:“他最近都跟谁接触过,有无异常?”

钱九陇深吸一口气:“尹家曾接触过他。”

尹家?又是尹家!

“还有……”

李渊大怒:“还有什么,给朕一次说完!”

“在小梁的尸体旁边有一行血字,应该是他在弥留之际写下的。字迹歪歪扭扭,想来那时他已经奄奄一息,力有不逮。

“我们发现之时大部分字迹已经被人擦去,只能依稀辨认出一个完整的字,似是‘子’,以及另外半个字,仿佛‘窦’的上笔。

“当时场面混乱,也没人看到是谁擦掉的字。只能猜测,擦字的人也较为慌乱,动作并不利落。中途或许还有暴露的风险,他只能匆匆用稻草扫了几下,便回归队伍,没能擦干净。”

李渊脸色黑沉。

若是窦,极大可能指窦建德。但“子”是什么?儿子,孙子,或是其他?有很多后缀为子的词,其中甚至包括太子。

借狱卒之手引发□□弄死小梁,然后以意外终结狱卒,把尾巴扫除干净。这一套可谓行云流水。李渊气得将手边镇纸扔了出去。

同一时刻,比他更震惊更气愤的还有李建成。

李建成厉声质问李元吉:“是不是你?”

“怎么可能是我。大哥,你都说了不能动,我怎么敢动。”

李建成眼里如刀:“土豆我也说了不能动,结果呢?”

李元吉气急败坏:“这次真的不是我。我就做了土豆那么一次,就这么一次没听你的话,结果还被吴峰给算计了。我怎么敢,我怎么还敢!大哥,你信我。”

见他表情不似作伪,李建成便知他说的是实话,可心情非但没有舒缓,反而更加沉重,脸色也越发不好看:“是老二!一定是他!”

狱卒确实是他找的人,但他并没想杀小梁。老二盯着他,知道他的计划,于是将计就计!

李元吉怔愣:“二哥?他会这么好心帮我们灭口?”

李建成轻嗤:“好心?他可不是好心,他的心黑着呢!”

适时,内侍战战兢兢敲门,还没开口,李元吉怒吼:“干什么!”

内侍打了个哆嗦,硬着头皮禀报:“太……太子殿下,魏冼马求见。”

李建成一顿,擡手安抚李元吉,将魏征唤进来。

魏征带来一封信:“今日内子见屋中柴火快要用尽,新买了两捆柴火,便想将旧的挪出来先用掉,清理的时候,在柴火角落里发现这封信,封上写明,殿下亲启。”

给他的信,送去魏征府上,还是以这样鬼鬼祟祟的方式?

李建成心中疑窦丛生。

魏征自然明白他想什么,蹙眉道:“家中柴房门窗可通外街,信件很薄,可从缝隙塞入。若如此,臣与内子确实难以察觉。内子素来有习惯,买了新柴火,会将旧柴火挪到外面先行用掉。臣问过了,原来的柴火是在三日前所购。”

也就是三日前清理的时候还没有这封信,信只能是那次清理后出现的。

三日前,正是吴峰突然消失的那天。

李建成神色倏忽变化,将信接过来,拆开查看。信上内容很简单,唯有一句话:“殿下往日不信我等玄门手段,更不信命理批言,如今可信了吗?”

李元吉凑过去瞄了一眼:“他这是什么意思?”

什么意思?李建成苦笑。这是在提醒他李承干的命格。他们合作也有这么久了,戏法或许是假,但那些所谓的卜算测卦,却有一半是真的。因为另外一半是他帮忙造假,他当然清楚。

对玄门之事,以往他确实不信,如今经历种种,他不敢确定了。

吴峰此话是在询问,也是告诉他,古往今来,有紫微命格者不少,但似李承干这般星光闪耀,且暗含大运道的不多。他或许能在命格上与李世民争一争,却是敌不过李承干的。除非趁李承干命星还未完全苏醒之时将其斩落。

李建成将信揉成一团,久久不语。

另一边,宏义宫。

李世民也同样收到一封信,是杜如晦送来的。信的来历与魏征差不离,都是忽然发现,从时间上推测,约莫是吴峰临走前所布置。

信的内容也很简单,是李承干的批言。非是如袁天罡一般遮遮掩掩,而是直白阐述,表示他命格尊贵,紫微入府,气运加身,非寻常帝王可比。

李世民反复查看信封,火漆封口,未有拆卸重封的痕迹,可见这封信除他外,并无人看过。

他松了口气,遣退杜如晦,对信上的内容只字不提。杜如晦也很聪明的什么都没问,悄然退出去。

随后他招来心腹:“今日可有何人入宫面见太子?”

“有,魏征。”

李世民顿住。

吴峰能给他留一封信,为何不能给李建成留?宏义宫他进不来,无法悄无声息送信,便选择了杜如晦。而东宫他更不能随意进出,便选择了魏征。

李世民站起来,望向窗外。

那么,除他与李建成外,吴峰还有没有给别人送信?譬如父亲。他送不进甘露殿,也可以送给钱九陇。

不!父亲这边他并不需要送信。小梁曾被父亲亲自审问。审问之时说过什么,无人得知。或许当时小梁便已亲口说了。

李世民脸色渐黑,只恨自己没早点除了吴峰。死了都不让人安稳!都打算逃离长安了,还要玩这一手。他就是跟承干过不去,要弄死承干!

虽不知他同李渊李建成如何说的,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。这两位倘若知道承干的命格,哪个是能容得下的?这是让李渊李建成来对付承干呢!

即便如此,他尤嫌不够,还想把自己拉入局。有此等批言在前,就算他与承干现在父子和睦,谁知承干长大后二人能否一直两不相疑?

吴峰此举不但是公然挑拨他们的父子感情,还是存着借他的手来对付承干之意。

其心可诛!其心可诛!

李世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信,一声冷嗤,将信凑近灯火之上,纸张接触火焰,瞬间开始燃烧。

当年袁天罡所说批言是换了种方式,说一半留一半,未曾欺骗,却也不够坦白。如今的吴峰何尝不是?袁天罡本意是保护承干,吴峰可不一样。

他只说承干乃紫微入府之相,却没提自己。倘若自己也有紫微命格呢?古往今来,帝王那么多,谁规定同时期只能有一位紫微命格存在?

待得他日自己登基,承干便是太子。百年之后,自己故去,承干继位也属应当。

如此他们父子皆可坐帝位,掌紫微命数,有何不好?

至于说承干非一般帝王。承干若能成为天下明君,青出于蓝,他高兴还来不及呢。这说明什么?说明他的孩子能延续他的盛世,能开创大唐的辉煌,李唐国祚绵长,蒸蒸日上。

信件焚烧殆尽,李世民勾起唇角。吴峰想用这种手段乱他心神,挑拨他与承干,未免太小看了他。

只是……

李世民站起身,走到窗前,双目远眺。

他可以包容承干,相信承干,旁人呢?

李渊与李建成能吗?他们会怎么做?

想到此,李世民忽然双拳篡紧,心脏收缩。

不行!他的动作得快一点才好。本是想一点点离间李渊与李建成的。按照房玄龄与杜如晦的意思,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半载。现在看来,怕是不行了。

他的动作要快。必须快,他也必须赢。

只有他上位,承干才能安全。他不能把承干的安危放在别人手里,更不能去期待李渊那点缥缈的疼爱。

就这样,李世民面对一捧灰烬,李建成面对一团揉皱的信纸,李渊面对窗外明月。三人各怀心思,彻夜未眠。

唯独李承干,年幼不知世事,美梦香甜。

梦里他迎来了九岁生辰。六层大蛋糕,生日派对,成堆的礼物,乐不思蜀,拆礼物拆得咯咯直笑,搞得守夜的抱春一脸懵,却不敢叫醒他。

李承干拆啊拆,爷爷奶奶妈妈大伯姑姑表姐送的都东西都不错,就连他不太喜欢的大伯母跟堂姐给的也很好,唯独他爸,送的是一整套精装少儿版《说唐全传》。

李承干:……这个父亲果然有毒。

顺手翻了翻里面的内容,整个人都震住了。

好家伙,他阿耶跟太子伯父的夺位之争,他阿耶赢了,还是发动玄武门之变,杀了太子伯父跟四叔赢的,甚至连他们的子嗣都没放过。

李承干:!!!

再一看,不对啊。这个李元霸是谁?他只有个三叔叫李玄霸来着,可惜自出生便体弱,年少早亡,书里天生神力的李元霸哪里来的?

再再一看,裴元庆又是谁?看描述怎么这么像老裴的兄弟呢。可老裴已经亡故的哥哥不是叫裴行俨吗?裴元庆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啊!

再再再一看,好多不对的地方呢。

李承干怒了,这什么玩意,乱七八糟的,别看了吧。

刚巧梦里的李明乐也这么想,生日送我书?亏你想得出来。还让我看?我呸。我就不看。给你翻几页都算给你面子了。

砰,扔床底下去。上床,睡觉。

李承干:舒坦了。

次日,李承干沐浴着日光醒来,洗漱完毕,前往兰亭苑与家人一同用餐。瞧见李世民,不免又想到了书里的内容,时不时瞄李世民一眼,看得李世民直蹙眉:“有话就说!”

“咳咳,那我说了啊。”

李世民:???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干脆了?

李承干再次轻咳:“我就是想问问,你如果跟太子伯父和四叔干架,会杀他们吗?会斩草除根,把他们的子嗣也一并都杀了吗?譬如承道。”

众人:!!!

全场皆惊。

李世民瞪大眼珠,我让你有话就说,没让你说这么语出惊人啊!

好一记直球,打得李世民当场懵逼,就连长孙氏和李泰李丽质都惊住了。

李世民蹙眉看了他一眼:“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
“想问就问了啊,你会吗?”

李世民只道他是察觉到最近三方的诡异气氛,心有所感,并未多想,叹道:“你不是同李承道素来不对付,看他不顺眼吗?”

李承干抿抿唇:“我是看不惯他,不喜欢他。可我们就算矛盾闹得再大也都是些小事,无关生死。他……他跟我一般大,才五岁。那么小就……”

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。他确实讨厌李承道,可若李承道死了,还是他阿耶杀的,他心里又有点小难过。他从没想过让李承道死。

李世民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,没有回避,也没有转移话题,而是反问:“在我回答你之前,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,你觉得倘若你太子伯父赢了,他会杀你与青雀丽质吗?”

李承干怔住,对哦。若太子伯父赢了呢?会杀他们吗?

会的!李承干觉得他一定会!

啊啊啊,太子伯父居然想他死,好可怕!太险恶了!

李泰李丽质下意识打了个哆嗦,往李承干身边靠了靠。

李承干连忙一手搂一个:“别怕,放心,阿耶一定能赢的。他们杀不了我们,让阿耶去杀他们。阿耶你说对不对?”

李世民睨他一眼:“你刚刚不还在可怜李承道?”

“那怎么一样!我可怜他,也是在我人身安全不受威胁的情况下。不对,不只人身安全,还得保证我的荣华富贵,让我继续岁月静好,耀武扬威。现在他们都要我死了,我还可怜他个屁啊。我还是可怜可怜自己吧。死道友不死贫道!”

说着还不忘推他一把:“你还坐着干嘛,赶紧努力啊,支棱起来,干掉他们。你忍心看着我们三个小孩面临生死吗?你有没有心啊,到底会不会当人阿耶!

“我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