枪声在狭小的船舱里炸开,我下意识地闭上眼,却没感觉到疼痛。睁开眼时,只见艾琳挡在我身前,手里的短铳还冒着烟,那个幽灵士兵的胸口多了个洞,正像融化的冰一样渐渐消散。她的右手还在流血,纱布被震开了,鲜红的血珠滴在地板上,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花。
愣着干什么?她转头瞪我,眼眶却红了,还不快去帮墨菲掌舵!
我刚冲出船舱,就看见迷途号的渔网像条巨蟒,死死缠住了海鸥号的螺旋桨。那些透明的人影正沿着渔网爬过来,他们的手指在雾里变成了尖利的爪子,抓挠船板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,听得人头皮发麻。
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忽然指着天空哭起来:灯笼...好多灯笼!
抬头一看,雾里竟飘来无数盏红灯笼,每盏灯笼下都吊着个绞索,绞索的末端缠着水草,像极了上吊的人影。墨菲忽然跪倒在地,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:是他们...是三年前被我丢下的船员...他们来找我偿命了...
原来当年迷途号出事时,墨菲是那艘船的二副,为了活命,他砍断了连接救生艇的绳索。这个秘密像块礁石,压了他整整三年。
艾琳忽然把银钥匙扔进海里,钥匙在水面打着旋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那些幽灵人影的动作明显顿了顿,黑洞洞的眼睛齐刷刷看向钥匙落水的地方。这是雷肯别家族的信物,她大声喊道,声音在雾里传出很远,当年就是他们用劣质木材造了这艘船,才让你们葬身海底!要报仇,去找雷肯别!
幽灵们的身体开始剧烈晃动,像是在挣扎。迷途号的船身发出的哀鸣,木板一片片剥落,露出里面漆黑的海水。那个和灯塔士兵长得一样的幽灵忽然发出凄厉的尖叫,身体化作无数光点,消散在雾里。
红灯笼一个个熄灭,渔网渐渐松开,沉入海底。当最后一缕雾气散去时,朝阳像块烧红的烙铁,狠狠砸在海面上,把海水烫得金光闪闪。迷途号的残骸在阳光下渐渐透明,最后化作泡沫,只留下串铜铃在海面上轻轻摇晃。
墨菲瘫坐在船板上,老泪纵横。艾琳走过去,把碗里的鱼汤递给他:奶奶说,大海最记仇,也最公平。她的右手还在流血,却笑得很轻,活着的人,得替死去的人好好活下去。
汤米抱着星火凑过来,小畜生正把玩着枚不知从哪叼来的铜纽扣,纽扣上刻着个极小的。塔顿哥,你看!少年忽然指着远处的海平面,那是不是陆地?
我举起望远镜,镜片里果然出现了片绿色的海岸线,岸边的礁石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是望乡岛的瘸腿村长,他正举着那把鲸骨小船护身符,朝我们用力挥舞。
艾琳靠在我身边,海风吹起她的发梢,缠着我手腕上的伤口。她的血和我的血混在一起,滴落在船板上,像朵正在绽放的花。看来,她抬头看我,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,我们找到回家的路了。
远处的铜铃声还在隐隐约约地响,像首被大海唱旧的歌谣。我知道,这片海藏着太多秘密,雷肯别的阴影也远未散去,但只要身边有这些握着彼此的手,有这碗冒着热气的鱼汤,有少年的笑声和猫的呼噜声,再浓的雾,终会被朝阳劈开。船帆在风里鼓得满满的,带着我们驶向那片绿色的岸,像驶向一个崭新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