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门寺的雪比陈家沟更冷。
陆惊鸿踩着青石板上的薄冰往地宫入口走,棉鞋底结了层白霜,每一步都带着细碎的咯吱声。地宫上方的唐塔在雪中只剩个模糊的轮廓,檐角铁马被冻住了似的,半天不响一声,倒让那尊元代铁狮子的低吼显得格外清晰——那狮子左前爪踩着的绣球,此刻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,在雪地上晕成朵诡异的曼陀罗花。
“这破地方邪门得很。”赫连铁树裹紧了羊皮袄,手里青铜斧的刃口凝着层白霜,“民国十八年关中大旱,据说有人在地宫门口看见过龙影,第二天就下了场血雨,把法门寺的银杏叶全染红了。”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那唾沫落地就冻成了冰珠,滚到铁狮子脚边竟凭空消失了。
南宫镜正用放大镜对着地宫石门上的刻痕研究,镜片上蒙着层水汽,他时不时掏出块鹿皮擦一擦。“这不是佛教纹样。”他指尖点着石门左侧那组螺旋状的图案,“你看这旋向——左旋为阴,右旋为阳,三十六个螺旋正好对应天罡数,倒像是……”他突然顿住,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,封面上写着《鬼谷子天枢篇》,“倒像是战国时期用来标记地脉节点的‘璇玑图’。”
陆惊鸿蹲下身,指尖抚过石缝里嵌着的半块玉片。玉片温润得不像埋在地下千年的物件,表面刻着的星图与他怀中山河珏的纹路隐隐呼应,只是图中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被人用朱砂点了个红点。“《史记?天官书》里说,北斗有七,第七曰摇光,主‘杀’。”他忽然笑了,从背包里摸出个洛阳铲,“看来有人比咱们先到一步,还留了记号。”
铲头刚插进土里三寸,就撞上了硬物。陆惊鸿猛地一拔,铲尖带出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,上面刻着半行甲骨文,剩下的半行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掉了,边缘留着犬牙状的凹痕。“是齐家的手法。”南宫镜一眼就认了出来,“齐海生那老东西最爱用鲸骨铲挖东西,铲口带倒刺,挖出来的残片都带着这种锯齿痕。”
沐云裳突然按住腰间的短刀,那柄用勐库大叶种茶木做柄的弯刀正在发烫。她指着地宫石门右侧的壁画,原本画着的飞天仙女不知何时变了模样,裙摆处多出串东巴文:“地脉如绳,左旋为活,右旋为死,绳断处,天机现。”“是沐王府的密语。”她脸色微变,“我祖父说过,洪武年间沐英平定云南,曾在点苍山发现过类似的文字,当时随行的风水师说,这是上古传下来的‘地脉绳记’。”
赫连铁树突然“咦”了一声,他那面裂成两半的青铜镜正对着地宫方向,镜面的黑雾里浮出串契丹文。“这是……‘昆仑之墟,有绳如蛇,食之化龙’。”老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,“我太爷爷的手札里记过,契丹人把地脉叫‘土龙绳’,说大禹治水时用定海针把九条土龙绳钉在了九州地下,其中一条就在关中——难道就是这璇玑图?”
陆惊鸿突然站起身,杨公盘上的二十八宿铜镜开始旋转,镜中映出的星象与石门上的璇玑图渐渐重合。当摇光星的光斑落在玉片红点上时,地宫深处传来沉闷的响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。“《皇极经世书》残卷里说,大禹钉地脉用的不是定海针,是‘洛书九宫钉’。”他往手心呵了口白气,“九宫对应九州,每个钉眼都藏着一组地脉密码,解开一组,就能拨动一条土龙绳。”
石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道缝,一股混合着檀香与铁锈的气味涌了出来。陆惊鸿率先挤了进去,地宫通道两侧的壁龛里摆满了唐代的金银器,却都蒙着层灰黑色的粉末,用手指一抹,粉末就化作青烟消散了。“是反物质残留。”南宫镜皱起眉头,“罗斯柴尔家族的人肯定来过,他们的反物质炉启动时,周围的金属都会变成这种‘灰’。”
通道尽头是间圆形耳室,中央立着块青石碑,碑上刻着幅完整的璇玑图,图心嵌着块拳头大的水晶,里面封存着一缕赤金色的气流,正顺着水晶壁上的纹路缓缓流动。“是地脉灵息。”陆惊鸿一眼就认了出来,“而且是活的——你看它的流向,左旋三圈,右旋三圈,正好对应太极图的阴阳鱼眼。”
水晶突然迸出强光,璇玑图上的螺旋纹开始转动,赤金色气流顺着纹路游走,在地面投射出幅立体星图。南宫镜突然低呼一声:“是郑和航海图的铁卷残页!”他指着星图右下角的三角形标记,“司徒家的商船去年在马六甲打捞上来过类似的标记,当时鉴定说是用来标记沉船坐标的,没想到……”
“不是沉船坐标。”陆惊鸿打断他,杨公盘的指针正沿着星图上的线条移动,“是地脉节点的经纬度。你看这组数据,北纬36度,东经103度——正是昆仑山玉虚峰的位置。”他突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掏出山河珏,玉佩一靠近水晶,赤金色气流就像找到了归宿,顺着玉佩纹路钻了进去,在珏面上拼出个“兑”字。
“兑为泽,在九宫属金。”沐云裳接口道,“《周易》里说,兑卦主‘悦’,也主‘破’。难道这地脉密码的第一组,是让咱们去昆仑山破什么东西?”
话音未落,耳室的穹顶突然裂开道缝,块冰砣子“啪”地砸在地上,碎成八瓣。每瓣冰里都冻着张纸条,拼起来是行英文:“反物质炉已在昆仑启动,倒计时72小时——汉斯?缪勒。”
“这老狐狸倒是坦诚。”南宫镜冷笑一声,将冰碴踢到一边,“他知道咱们能破译璇玑图,故意留消息挑衅。”
陆惊鸿却盯着冰碴子的碎片出神,那些碎片在地上拼出的形状竟与他昨夜梦见的河图洛书重合。“不是挑衅。”他忽然明白了,“是提示。你看这冰碴的棱角,正好是九边形,对应洛书九宫;而每瓣冰的重量——”他从背包里摸出个弹簧秤,“不多不少,正好是150克,150是河图数的总和(1+2+3+4+5+6+7+8+9+10=55,此处按情节需要调整为150,取象征意义)。”
赫连铁树的青铜镜突然发出蜂鸣,镜面黑雾散尽,露出幅清晰的长白山地图,图上用红笔圈着个湖泊——正是赫连家世代守护的天池。“苯教的人也动了。”老头的声音发紧,“他们在天池底下炸出了个洞,说要放出‘土龙绳’里的戾气,让整个东北的地脉变成‘死绳’。”
沐云裳的滇金丝猴突然尖叫起来,从她袖中窜出,抱着石碑上的水晶啃了起来。水晶被啃出个缺口,里面流出滴金色液体,落在地上化作条小蛇,左旋三圈后钻进石缝,留下行东巴文:“绳有九节,一节一锁,锁开绳动,绳动山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