食堂的铁锅在灶台上泛着冷光,郑丽华揭开锅盖,里面只剩小半筐蔫黄的白菜和几个冻得硬邦邦的土豆。“真没肉了?”他踮起脚往橱柜顶上瞅,那里平时总挂着老李腌的腊肉,此刻却空空如也,只有层薄薄的油灰。
陈景辰正蹲在地上劈柴,斧头落下的力道越来越重,木柴“咔嚓”裂开的声音里带着股莫名的烦躁。从昨天开始,饭菜里就没见过荤腥,早上那锅白菜土豆汤寡淡得能照见人影,夏彦卿喝了两口就撂了筷子,说再这么吃下去,扛铁锹都没力气。
“老苏呢?不是说让他想想办法吗?”陈景辰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木屑。雪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,眼窝因为缺觉而有些深陷。
话音刚落,材料员苏桦就掀开门帘闯了进来,头上的雪花簌簌往下掉,在门槛边积起一小堆。“有眉目了!”他跺着脚搓手,冻得发红的脸上泛着兴奋的光,“刚才给龙小艳打电话,她家有腊肉,说是去年冬天腌的,够咱们吃几顿了!”
龙小艳是项目部的小工,家就在附近的村寨,平时话不多,抡起锄头却有使不完的劲。陈景辰心里一松,像久旱逢甘霖似的:“太好了,咱们现在就去?”
“走!”苏桦拽起墙角的军大衣披上,“他家不远,从后山小路穿过去,二十来分钟就到。雪下得紧,早去早回。”
陈景辰抓起挂在墙上的棉鞋,鞋帮上还沾着昨天的雪泥,冻成了硬壳。他往鞋里塞了两团旧棉花,又把裤腿扎进袜子里,才跟着苏桦走进漫天风雪里。
后山的小路早就被雪埋了,只隐约能看出条蜿蜒的轮廓。雪花像筛子筛过似的,密密麻麻往身上扑,刚迈出几步,睫毛上就结了层白霜。陈景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苏桦,棉鞋踩进雪里,没到脚踝,每拔出来都要费老大劲,发出“噗嗤”的声响,像在嚼什么脆生生的东西。
“慢点走,这路滑。”苏桦回头喊了一声,他手里拄着根枯树枝当拐杖,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,“去年秋天我跟张建军来他家摘过核桃,这路看着近,其实藏着不少坑,夏天都得小心,更别说现在。”
陈景辰点点头,眼睛盯着苏桦踩出的脚印,亦步亦趋地跟着。风从山坳里钻出来,卷着雪沫子往领口里灌,冻得他脖子直缩。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赶集,也是这样的大雪天,父亲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,说“雪下得越大,年味儿越浓”。现在这风雪里没有年味儿,却藏着项目部几十号人的期待——那口腊肉的香,是眼下最实在的念想。
路边的灌木被雪压得弯了腰,枝头偶尔抖落一团雪,“哗啦”一声砸在地上,惊得两人都停下脚步。苏桦忽然指着远处的雪坡笑了:“你看那丛映山红,春天开得火一样,现在倒成了个雪疙瘩。”
陈景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白茫茫的雪地里,一团深褐色的灌木顽强地挺着,枝头的积雪像顶歪歪扭扭的帽子。“等开春了,咱们来挖几棵栽到项目部门口。”他随口说道,心里却在盘算着腊肉的做法——炒蒜苗肯定香,要是能炖萝卜,那汤能暖到骨头缝里。
“龙小艳这人实在,”苏桦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,“,平时总往食堂送些自家种的菜。这次问他买肉,她一口就答应了,说不要钱,我硬说按市场价给,不然这肉吃着不踏实。”
陈景辰嗯了一声,想起张建军黝黑的脸和憨厚的笑。这山里人不善言辞,却把情谊看得比啥都重。就像这风雪里的路,看着难走,踩实了却稳当。
走了约莫一刻钟,前面的雪地里忽然冒出个黑黢黢的影子,像块被遗忘的石头。走近了才看清,是间低矮的土坯房,屋顶的雪厚得能没过膝盖,烟囱里正冒着袅袅青烟,在雪雾里散成淡淡的白。
“到了。”苏桦加快了脚步,拐杖在雪地里敲出“笃笃”的响。
土坯房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张建军探出头来,脸上带着惊喜:“苏工!陈工!你们可来了!”她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,领口磨出了毛边,却收拾得干干净净。
“没耽误你干活吧?”苏桦笑问道。
“不耽误不耽误,刚把牛圈扫完。”龙小艳侧身让他们进屋,屋里的热气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,陈景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冻得发僵的皮肤忽然被暖意包裹,竟有些疼。
屋里的光线有点暗,靠墙摆着个旧木柜,柜上的搪瓷缸子摆得整整齐齐。火塘里的柴火“噼啪”地烧着,上面吊着个黑黢黢的铁锅,锅里的水冒着热气,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。
“快坐,烤烤火。”龙小艳往火塘边挪了挪,腾出块地方,又转身从柜里摸出两个粗瓷碗,倒上热气腾腾的水,“刚熬的生姜水,驱驱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