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自谦把银针收进袖口的时候,苏曼曼已经迈步往前走了。她的右脚落地很轻,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节奏上。街面的纹路在阳光下几乎看不见了,只有她知道该往哪走。
他跟上去,手里攥着那块深蓝绸料。布片贴着掌心发烫,像揣了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。这东西能感应星力,也能引祸上身,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。
“你刚才说‘收账’。”他边走边问,“打算怎么收?”
“谁欠的,就找谁。”她说,“它怕我们,说明它还没准备好。那就先下手为强。”
两人穿过广场,拐进一条窄巷。两边是老式骑楼,墙皮剥落,空调外机滴水,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。纹路在这里断断续续,只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一丝微光,像是被谁用绣花针轻轻划过地面又抹去痕迹。
苏曼曼停下,蹲下身,指尖顺着瓷砖缝滑过去。一滴血渗出来,落在缝隙里。那纹路立刻亮了一下,像通了电的线路,朝着城西方向延伸了一截。
“还活着。”她说。
花自谦点头,把绸料举到眼前。布上的半朵并蒂莲微微颤动,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的狗。
他们继续走。巷子越走越深,空气也闷起来。头顶的电线交错成网,晾衣绳上挂着褪色的衬衫和儿童裤衩,风吹过时轻轻晃。没人说话,也没人往外看。整条街仿佛睡着了。
直到尽头出现一座灰瓦老宅。
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,字迹模糊,但还能认出“顾氏绣坊”四个字。门框漆皮剥落,铜环生锈,门缝里塞着一张过期的水电缴费单。
花自谦伸手想敲,被苏曼曼拦住。
“别硬来。”她说,“里面有人。”
她抬腿,黑丝贴着小腿绷直,脚踝微微一抖。一根极细的丝线从裙摆下滑出,像活物般钻进门缝,沿着门槛爬进去,触到里面的布帘。
瞬间,她闭了下眼。
“有人在后面站着。”她说,“屏住呼吸,不敢动。”
花自谦收回手,从乾坤袖里抽出一张复印纸。纸上印着幕墙映出的图案——半件嫁衣,袖口绣着并蒂莲,领口空着。
他把纸贴在门板上,声音不高不低:“我们不是来抢东西的,是来问一句——你认不认识这个?”
门外安静。
三秒后,门缝里传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。
接着,门开了条缝。
一个年迈妇人站在里面,头发全白,穿着藏青色斜襟衫,手里拄着根竹拐。她目光落在纸上的图案上,脸色一下子变了。
“他们……还是找来了。”她喃喃道。
花自谦没动,只是袖子里的点妆笔轻轻转了个方向。他知道老人怕事,也明白有些话一旦说出口,命就不归自己管了。
“你说出来,”他语气放平,“我们替你挡一次。”
妇人没看他,而是盯着苏曼曼的右腿。黑丝静静贴在那里,腿环一圈暗纹若隐若现。
“它还在你身上。”老人声音发抖,“我还以为……百年前的事早就烂在土里了。”
苏曼曼撩起裙摆,露出整段黑丝。丝料泛着冷光,像是浸过夜露的蛛网。
“它认得这图案。”她说,“你也认得,对吧?我不怕债,就怕有人藏在暗处算计。”
老人沉默了很久,最后长叹一口气,侧身让开。
“进来吧。”她说,“这事,百年前就开始了。”
花自谦先进去,手指一直搭在袖口。屋里光线昏暗,空气中飘着陈年布料的味道。墙上挂着几幅旧绣品,颜色发暗,看不出内容。角落里堆着樟木箱,上面压着黄历和一把剪刀。
苏曼曼进门后,右腿忽然一紧。黑丝自动收缩半寸,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。
老人关上门,插上门栓,又从柜子里摸出一盏油灯,点燃。火光跳了一下,照出她脸上深深的皱纹。
“那不是普通的苏绣。”她终于开口,“那是‘天衣监’的征召令。”
花自谦眉毛一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