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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 十年花骨(1 / 2)

第97章十年花骨

慕韶光和步榭的注意力却都不在解君心那头,两人进门之后,正在打量着这座冰室。

慕韶光离开了穹明宗有一阵子了,不过这次回来,他发现无论是外面的护山法阵还是这里的布置都没有什么变化,所以他才能和步榭谁也不惊动地偷偷潜进来。

进门之后,慕韶光也松了口气。

他不光不想见到问千朝,物是人非,纠葛重重之下,慕韶光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其他的师弟师妹们。

他松这口气也没有出声,步榭却立刻就察觉到了,转头问道:“累了吗?”

慕韶光道:“也还好。”

步榭笑了笑,一擡手,饮真立刻就变成了一把椅子,端端正正摆在慕韶光跟前。

慕韶光纵然心事重重,也不禁被逗的一笑:“你现在还会啊。”

步榭说道:“看家本事,怎么能忘?”

慕韶光笑了笑,刚要说什么,却突然回头,向着窗外看了一眼。

他看的恰好是解君心的方向,解君心明知道慕韶光应该看不到自己,还是稍稍避了一下,心中五味陈杂。

步榭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慕韶光也说不上来,他刚才和步榭说话的时候,忽然感到心脏仿佛被人揪了一下,隐约有种似哀伤似喜悦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,带的他的心跳也乱了几拍。

可周围分明只有他们两个。

慕韶光摇了摇头,说了句“没什么”,同步榭一起去查看唐郁的尸体。

步榭打量着唐郁,沉吟道:“你说他的体内还有魔神的力量?”

慕韶光道:“理论上有,但我察觉不出。师兄,你试一试。”

步榭擡起手来,顿时,一股清圣的佛气从他掌心中倾泻而出,笼罩了唐郁的周身,

过了好一会之后,他才收手,慢慢地说:“我也感应不到。”

他是天生圣灵体,应该对魔息的感应最是敏锐的,如果连步榭都感觉不到,那么很难说力量碎片是不是真的存在。

可是若没有,唐郁已经死了,他的尸身又为什么到现在还保存的这样完好,甚至想毁都毁不掉呢?

慕韶光绕着冰棺转了两圈,说道:“我想想,我觉得我应该记得什么才对。”

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,他的记忆仿佛又清晰了一些。

步榭说:“不着急,你慢慢想,只是别勉强。”

慕韶光却一侧头,说道:“好像有人在靠近。”

步榭也察觉到了,神色微动,道:“我去看看”,慕韶光点点头,步榭握了下他的手,将袖子一拂,便不见了踪影。

他走之后,冰室内外的这一片小天地间,只剩下了解君心和慕韶光。

解君心无声地叹了口气,将后背靠在墙上,静静听着慕韶光在里面的一举一动,欲走而不舍。

而另一头步榭碰见的人,则是问千朝。

*

自从慕韶光死后,问千朝一直住在朝云峰。

步榭和慕韶光进入冰室的时候,他正在慕韶光惯常读书的书房里,周围是各种荧荧闪烁的繁复法阵和符箓。

问千朝盘膝坐在中间,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掉落下来,浑身上下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,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。

他的面前摆着一盏灯,上面只有微弱的一丝火苗,不住晃动,眼看即将熄灭,问千朝忽地咬破舌尖,喷了一口血在上面。

连着喷了几次血之后,他的脸色简直苍白的看不出活人的模样,灯却还是熄灭了。

这灯一灭,法阵立时溃散。

问千朝一阵绝望,失声道:“师兄!”

他扑上前去,不顾双手被灼伤,试图按住法阵细密的纹理,却只是徒劳。

各种迷幻的光彩如同尘沙一般片片散去,终究什么也没有留下。

——他又失败了。

问千朝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想要复活慕韶光,可这些日子以来,他不吃不睡,近乎癫狂,翻遍了所有的典籍,却连对方一丝残魂的痕迹都找不到。

曾经那样一个让他爱也让他恨的人,仿佛就这样一朝之间就在世上消失了。

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,是在彼此决裂,他尽情地在师兄身上发泄自己的恨意,以为日后要纠缠难断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。

或许终有一日,慕韶光会彻底放下那点容忍,像杀死他的父亲一样杀了他,也或许是他自己最终难以忍受这样的挣扎,或是恨屈服于爱,或是爱胜过了恨,跟慕韶光之间彻底有一个了断。

问千朝唯独没有想到,一切会这样戛然而止。

外面有人在传,说是慕韶光走后,他就疯了,问千朝想,可能确实如此。

“师兄,记得我第一次学会御剑的时候,你带我去追逐日出,可是下雨了,我觉得很扫兴,便跟你说要回去。可你告诉我,不管发生什么,既然决定开始,就不要放弃,意外带来的或许是更加意想不到的风景。那天咱们看见了脚下大河奔涌,雨后彩虹初霁……”

问千朝痴痴地抚摸着手里的灯,仿佛那是情人的面庞:

“师兄,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我恨你,我以最严苛的眼光去挑剔你,却记下了很多你说过的话。我难以在你身上找到让自己仇恨、厌恶的地方,可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他?我想忘记你,像你说的那样往前走,可是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……”

——因为没有你的人生,我也不再向往其他的风景。

问千朝的声音越来越低,渐渐的他闭上了眼睛,疲惫地将头埋在了手臂上。

这样就很好,这样什么也看不见了,他就可以想象这房间的主人也在这里,正静静地,微笑着注视着他。

那个人不在了,可又无处不在。

他可以离开这个世界,却离不开他的心。

练剑的时候,练的是他教的剑招;走到桌前的时候,仿佛能看到他伏案读书,闲谈古今的模样;风过了,好像带来他的脚步,花落下,依稀能听见他悠悠的怅叹……

然而,每每想要抓住,却又无迹无踪。

师兄,是否我永远沉湎于梦境之中,才能留住你?

问千朝闭着眼睛,试图看到自己的幻觉。

四下茫茫,向前向后都看不到人影,他拼命狂奔,急切地寻找,忽然在白雾的尽头,看见了一片桂花。

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。

风中送来清甜的香气,时聚时散的白雾中,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树下,正伸出手来,一朵半开未开的落花坠入了他的掌心中。

心中陡然充满了满足与喜悦,问千朝快步上前,伸出手,那道身影却消失无踪了。

问千朝猛然一惊,清醒过来,擡头看去,他还是一个人在那间空荡荡的房子里,身边空空如也。

然而,鼻端的那股暗香却依旧萦绕不去,让人的精神瞬间感到清爽,多日的疲惫和困乏好像也一扫而空。

熟悉的香气,仿佛记忆中的美好年华,那个时候,所有的人都在。

问千朝猛然转过头去,只见慕韶光院子里的那棵桂树竟然开花了。

这棵树上的花,原本只有慕韶光在的时候才会绽放,在慕韶光出事之后,树也就随着枯死了。只是因为问千朝一直守在这里,不让人碰院子里的一草一木,树才没有挪走。

而此刻,竟突然满树花开,死气沉沉的院落,仿佛一下子就恢复了生机。

现实与梦境在这一刻微妙地重叠,几乎让人癫狂。

问千朝整个人怔愣许久,渐渐的,他的眼底迸发出一种疯狂而奇异的光彩,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,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。

他知道,一定是慕韶光回来了!

问千朝像在刚才那个梦里一样四处找寻,这一次没有白雾,前方却有一道柔和的金光引导着他,光中隐隐约约能感到一些慕韶光的气息。

“师兄,是你来接我了吗?你来报仇了吗?”

问千朝痴痴地笑起来:“好,好,我和你走。”

他不再思考是不是阴谋陷阱,只是一直向前走去,活在世上痛苦至此,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。

可一直走到金光的尽头,不是阎罗殿,也没有慕韶光,那里站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人。

问千朝怔然道:“饮真?”

他认得,这人分明就是慕韶光的剑灵。

只是昔日的饮真只是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,总是沉默而温顺地陪伴在慕韶光的身边,如今面前的男子眉目宛然,却是衣饰华贵,神态威仪,比起曾经,又多了种上位者的气度。

问千朝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,问道:“怎么是你?”

他四下看看,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:“……他呢?”

步榭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淡淡地说道:“你不是恨他吗?”

从刚才再一次复活慕韶光失败,到梦里现实的追寻不到,重重失望的情绪堆杂起来,被此时此刻步榭淡然而又冷漠的一句话全给引爆了。

“那又怎么样?难道我不该恨他吗!”

问千朝怒吼道:“他杀了我爹你知道不知道?不管因为什么样的原因,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!我恨死他了!”

“现在连他自己也离开了我,父亲、师兄,我什么都没有了!他把我的一切都夺走了,怎么可以就这么不回来,怎么可以……怎么可以就不回来了……”

问千朝近乎癫狂,扑上前去,一把拽住了步榭,急切地问道:“你是他的剑灵,你没消散,说明他肯定没有死,对不对?他在哪呢?你跟我说!”

步榭的面容上毫无波澜,像一尊俊美的雕像,冷漠地打量着问千朝的痛苦。

他已经越来越像一个“人”了。

佛子心有大爱,不动私情,可是他爱上了慕韶光,不动之心也不再纯粹。

面对解君心时,心中有妒,面对问千朝时,也产生了恨意和杀意。

问千朝也知道,步榭不可能回答他,他这段日子以来不眠不休,悲痛怨艾,神志早已处于半癫狂的状态,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人是不是也是自己臆想出来的。

问千朝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,回手抱住头:“我应该怎么办?我应该报复他还是爱他?我应该怎样才能得到他的爱?”

步榭根本就没有动唇,他的声音却仿佛从四面传来,空灵缥缈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