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月快步走进正厅,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,老远就开口搭话。
“竟然如此巧,高阳县伯也在此地。”
话音未落,他已快步迎了上来,明黄色的衣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,身后两个小太监捧着锦盒,亦步亦趋地跟着。
温禾看着他这副熟稔的模样,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,却还是扯出一抹轻笑,语气带着几分调侃。
“今日高中官倒是忙碌啊,早上才去我府上送过封爵的旨意,这会子又来契苾府,你这一天天的,倒比百骑司还辛苦。”
“不辛苦,都是奴婢应该做的。”
高月躬身行礼,笑容越发谄媚,眼底却藏着一丝早有预谋的狡黠。
“能为陛下奔走,为大唐效力,是奴婢的福气,哪敢谈辛苦。”
温禾心里清楚。
什么巧合,分明是李世民知道自己来了这里,特意让高月赶过来的!
要不然高月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在他来的时候过来,这背后要是没李世民的安排,他名字倒过来写。
他可不想再被李世民塞新差事,当下便起身,作势要往外走。
“既然高中官是来给传旨的,那我就不打扰了,先行告辞。”
可他刚迈出一步,高月就立刻上前一步,伸手拦住了他,语气急切却又带着几分不容拒绝。
“高阳县伯留步!正好您也在,陛下让奴婢传的口谕,也与您有关,您若是走了,奴婢还得再跑一趟您府上,倒不如今日一并说了,也省些功夫。”
温禾脚步一顿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看罢,他刚才猜的没错吧。
高月见他停下,暗自松了口气,连忙转向姑藏夫人和契苾何力行礼道。
“奴婢高月,见过姑藏夫人、何力可汗,陛下托奴婢来问候,不知夫人近日在长安住得还习惯?若是有什么需要,尽管跟奴婢说,奴婢也好回禀陛下。”
姑藏夫人连忙侧身,右手按在左胸,行了个草原贵族的回礼,动作优雅却带着几分谨慎,同时拉了拉身旁的契苾何力,轻声道。
“有劳高中官挂心,我母子一切安好,多谢陛下关怀。”
契苾何力虽不情愿,却还是学着母亲的模样,别扭地弯了弯腰,小脸上满是不情愿,但还是极力克制了。
姑藏夫人瞪了他一眼,他才收敛了起来。
随即她笑着问到:“不知今日贵人到这,可是陛下要见我们?我们母子在长安也待了不少时日了。”
之前高月来过一次,所以姑藏夫人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人。
不等高月回答,温禾已抢先开口:“夫人不必多心,陛下只是另有安排罢了。”
高月却笑着接过话茬:“高阳县伯说的没错,陛下确实另有安排。”
说罢,他清了清嗓子,双手捧着锦盒,缓缓打开,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口谕记录,展开时动作恭敬至极,朗声念道。
“陛下口谕,契苾何力初入大唐,不懂汉家学问,不知我大唐礼法,日后若要为我大唐效力,难免因习俗差异犯下过错,朕念其年幼,且有归附之心,特为其寻得一位老师,教导其读书习礼,熟悉大唐制度,日后也好为大唐出力。”
念到这里,高月突然顿住,目光转向温禾,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谄媚,甚至带着几分讨好,再次躬身道。
“陛下说,这位老师……。”
“陛下说的老师,不会就是……我吧”
温禾指着自己,脸上满是愕然,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。
李世民你要不要这么过分!我手上的事还不够多吗?
刚才还来了一个老六,现在又送一个。
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!
他忍不住问道:“高中官,我可以拒绝吗?”
高月莞尔。
“陛下说了,高阳县伯年少有为,学识渊博,所以啊正好为何力的先生。”
“我不要!”
一声清脆却带着倔强的喊声突然响起,打断了高月的话。
契苾何力猛地往前一步,挣脱母亲的手,伸手指着温禾,小脸上满是不服气,大声质问道。
“他比我大不了几岁,看着弱不禁风的,连马都骑不好,凭什么做我的老师?我在草原上的时候,族里的勇士都夸我骑射好,他能教我什么?教我怎么读书写字吗?那些东西有什么用!”
“放肆!”
高月和齐三几乎是同时厉声呵斥,声音里满是怒意。
高月猛地直起身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眼神锐利地盯着契苾何力,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锦盒边缘,斥道。
“大胆何力!陛下的旨意岂容你随意反驳?读书习礼怎么没用?若是不懂大唐礼法,日后你怎么与朝中大臣相处?怎么为大唐效力?你这是要抗旨吗?”
齐三更是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,往前跨了半步,眼神凶狠地瞪着契苾何力,沉声道。
“竖子无礼!竟敢对温县伯不敬,对陛下的旨意不敬!再敢多言,休怪我不客气!”
若不是温禾没发话,他几乎要当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拿下。
姑藏夫人也被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,连忙伸手用力拽了拽契苾何力的衣袖,将他拉到自己身后,对着他低声呵斥。
“何力!不许胡说!快给高中官和温县伯道歉!”
然后又对着高月和温禾连连躬身赔罪,腰弯得极低,几乎要碰到地面。
“高中官恕罪!县伯恕罪!小儿年幼无知,不懂规矩,冲撞了陛下的旨意,也冲撞了县伯,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,让他给您赔罪!”
契苾何力被母亲拉着,却还是不服气地抬头瞪着温禾,嘴里小声反驳:“我又没说错,他就是看起来没力气……”
姑藏夫人瞪了他一眼,他这才消停下来。
“夫人不必如此。”高月倒是没将契苾何力放在心上。
一个蛮夷而已,没有礼数也是正常的。
见他这么说,姑藏夫人才稍稍心安,只是还是有几分好奇。
“高中官,恕我冒昧,陛下为何要让温县伯做何力的老师?温县伯虽有才华,可终究年纪尚小,我这孩儿顽皮……”
高月冷着脸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再次躬身对着空气行了个礼,仿佛李世民就在眼前。
“姑藏夫人,此乃陛下的旨意,岂容尔等随意质疑?陛下看中温县伯,自然有陛下的道理!再说了,温县伯的才华,朝中大臣哪个不认可?”
“何况高阳县伯乃是百骑校尉,此前去灵州接引你们母子的便是他的部署,那位给何力治病的孙道长,也是高阳县伯的好友。”
高月轻哼了一声,语气带着几分点拨的意味。
“如今朝中百官,多觉得突厥降部是异类,巴不得离你们母子远些,生怕沾上麻烦。”
“愿意真心接纳你们、为你们在陛下跟前说句话的,除了温县伯,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。”
“额,其实我……”
温禾刚想解释其实自己也没有接纳的意思,他只是觉得契苾何力有利用价值而已。
只是话还没说完,就被高月打断。
高月凑近一步,压低声音,带着几分利诱道。
“奴婢来之前,陛下特意吩咐了,若是高阳县伯肯应下教导何力可汗的差事,接下来一个月,您不必去兵部点卯。”
“真的?”
温禾瞬间眼前一亮,原本还带着几分不情愿的脸色立刻舒展开来。
这段时间他可是被李靖折磨的不轻,不是看兵书,就是去解读前朝将领用兵之道。
还要分析当年卫青和霍去病、窦宪这些将领经略草原的战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