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(1 / 2)

第二十六章

谢少珩听到这话,沉默了下来。

他不久前才答应宁妤若,日后不会再打扰她,结果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时辰,他便出尔反尔,这般做派,他自己都看不下去。

况且,宁妤若若是问起来,他该怎么说?说他可能怀孕了,孩子是宁妤若的?

谢少珩光是想到那个场面,就觉得很窒息。

这种话,别说宁妤若了,连他听了都觉得扯淡。

况且……

这话他也说不出口。

谢少珩一想到宁妤若可能会对他露出冷眼相对的模样,就觉得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。

一个时辰前被宁妤若拒绝的时候,谢少珩没有后悔吐露自己的真心话,可到了这一刻,他后悔了。

哪怕晚一日说出那番话,此刻的自己都不会显得如此被动。

谢少珩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,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,深吸一口气对大夫道:“在我查明真相之前,你先在谢府住下。”

他强调:“记住,此事不能告诉第二个人,包括父亲母亲。”

大夫连忙应了下来。

谢少珩摆摆手,让大夫退下了,他现在需要一个人好好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。

他甚至还没从被宁妤若拒绝一事上走出来,就要面临即将有一个小孩的事实。

哪怕是宁妤若怀孕都没这么离谱。

可他,谢少珩,当了十八年的男人,竟然怀孕了?

谢少珩深吸一口气,无论如何还是无法相信。

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,他一天不找到证据证实,一天不可能相信大夫的结论。

谢少珩闭了闭眼,唤来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侍卫长峰,“你去,暗中查一查宁家。”

长峰不解:“少爷,查哪方面?”

谢家和宁家不和已久,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,关于宁家的底细,能查的,谢家早已查得清清楚楚,如今已查无可查。

谢少珩沉声道:“查宁妤若。”

长峰虽然不解,但还是打算领命离开,临出门前,谢少珩突然叫住他,“宁妤若的父母也查一查,还有宁妤若的祖母。”

他迟疑道:“就查,孕育子女方面的消息。”

长峰张了张嘴,迟疑道:“孕育子女?”

谢少珩点头:“对。”

“若是没有异处,便查一查,宁妤若有没有接触过什么,或是吞食过什么,包括她的父母,也可以查上一查。”

主家的事,当侍卫的不好多问,长峰虽然疑惑,但还是尽职应道:“是,属下这就去办。”

这一夜,谢少珩又失眠了。

任哪个个男子在听到自己怀了身孕后,都无法镇定自若。

谢少珩闭着眼,深吸了一口气,他下意识抚摸自己的小腹,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格外扯淡。

男子怀孕?怎么不干脆让他孤雄产子呢?

谢少珩一夜无眠,第二日,他顶着微红的眼眶出了房门。

走到院子里,谢少珩正好撞见早起磨药的大夫。

大夫见到他,迟疑着问道:“大少爷,你这是要去书院?”

谢少珩顶着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,冷淡道:“嗯。”

大夫欲言又止:“少爷莫要怪老夫多嘴,只是如今少爷胎像不稳,近日最好在家安心养胎,莫要出门比较好。”

谢少珩闻言,脚步一顿,冷笑出声,“你让谁养胎呢?”

大夫低头,不敢吱声。

谢少珩冷哼一声,转身出了院门。

胎像不稳?哪怕他真怀孕了,这个孩子他也没打算要。

今日这个门,他偏要出。

-

上风书院。

谢少珩一进学堂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鸡腿味,油腻的味道传过来,谢少珩再次体会到了胃部翻涌的酸爽感,他顺着味道寻过去,只见第一排的青衣男子正拿着一个鸡腿在大快朵颐。

谢少珩嫌恶的皱起眉头,冷声道:“扔掉。”

正在啃鸡腿的青衣男子被吓了一跳,一大口鸡腿肉卡在他喉间不上不下,差点将他噎住。

他好不容易将那口肉咽了下去,也不问缘由,忙不叠将鸡腿拿出学堂处理了,全然

不顾已经走进学堂的夫子。

跟夫子比起来,还是谢少珩更可怕一些。

谢少珩回到座位上,坐在他后面的闫子书轻轻戳了戳他,“你怎么了,以前都不管这种闲事的。”

谢少珩面无表情道:“恶心。”

闫子书:“那可是飘香楼的手艺,你从前不是挺喜欢去的吗?”

谢少珩头也不回:“闭嘴。”

闫子书于是戳了戳旁边的高舟,压低声音道:“谢少珩不喜欢去飘香楼了,咱们下次去一品楼,他家的酒味道格外不错。”

高舟侧头应了声:“好。”

谢少珩按了按眉心,没接闫子书的话。

他靠在椅子上,神思不属地过了一上午,连午饭都没吃。

没胃口。

下午又是骑射课。

他们的骑射课总是跟春雨院一起上,谢少珩不想撞见宁妤若。

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,他还没从宁妤若拒绝他这事中走出来,就不得不接受可能和宁妤若有了一个孩子这个事实。

他一时间说不上哪桩事更让他难以接受。

这种情况下,见宁妤若只会让他本就不平静的心绪雪上加霜。

闫子书喊了他一声:“该上骑射课了。”

谢少珩一动不动,“不去。”

闫子书挑眉:“你这已经连着几次骑射课都不去了,就不怕夫子责怪下来?”

谢少珩还是道:“不去。”

高舟眼尖,注意到他的脸色比平日白上许多,轻蹙眉头道:“少珩,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,是不是不舒服?”

谢少珩顺势答道:“嗯,不舒服,不去了。”

闫子书闻言,嘲笑道:“不舒服什么啊,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,你什么时候生过病。”

他随口开着玩笑:“你平日壮得像头牛一样,哪里会生病,又不是怀孕的妇人,怎么连马都骑不得。”

谢少珩听到这话,深吸了一口气,彻底怒了,“闫子书。”

闫子书看他,“?”

“赶紧滚。”

高舟忙不叠拉着闫子书走了。

临走前还关心了一句,“你好好休息,若是不适,不如先回去。”

谢少珩怎么可能回去,若是不回去,学堂里的人只会以为他脾气上来了不想上骑射课,可若是他中途归家,不出一日,关于他的谣言就会满天飞。

今天闫子书能随口说他怀孕,明天整个北峰城就会传他残了、伤了、死了。

这么些年,关于谢少珩的谣言就是这么五分渲染成十分传出来的。

-

另一边,春雨院的学生们也到了骑射场。

宁妤若下意识瞥了一眼不远处,发现人群中依然没有谢少珩的身影。

她长睫轻垂,心情有些复杂。

宁妤若其实找过夫子,也提过更换骑射课的请求,但是换课并不是那么容易操作的。

若是宁妤若单独换课,各学堂进度不同,上课时间也会和宁妤若的上课时间有冲突,若整个学堂一起调课,就更不现实了。

出于种种原因,这件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。

若是没有谢少珩昨日那番话,宁妤若或许不会那么执着于换课。

可如今,她承认自己确实做不到用平常心面对谢少珩。

她承认,谢少珩的话,对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触动。

两个人的关系,似乎也因为那番话,彻底变了质。

宁妤若隐隐抗拒这种变质,这件事是她相对平稳的前半生中极大的变数。

她抗拒变数,同时也抗拒带来变数的谢少珩。

“哎,好像好几次没看见谢少珩了,他去哪儿了?”

春雨院的其他学生小声说着话。

“他不来不是更好?”

谢少珩一来,两个学堂的学生都变成了小鸡仔,一动不敢动。

他若不来,大家反倒还能自在行事。

“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来。”说话的男子注意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,清了清嗓子道:“你们肯定不知道,皇帝最宠爱的女儿,荣安公主就要来了。”

“来?来哪儿?”

“不会来咱们北峰城吧?”

众人听到这个消息,脸上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神情。

北峰城对皇城中人,一直很排斥。

这么多年来,皇城孜孜不倦赐婚北峰城,将许多公主郡主世家小姐嫁过来,为的就是拉拢北峰城,真正将北峰城收为己用。

可惜收效甚微。

说话那男子家中母亲也是位皇城来的世家小姐,他听到这话,亦露出了和众人一样的神情,“也不知皇帝老儿是怎么想的,连最宠爱的女儿都舍得嫁过来,真以为咱们北峰城,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要的吗?”

此话一出,立刻响起一阵巨大的哄笑声,公主的尊荣是真,但北峰城排斥皇城中人也是真,这番话,他们或许不敢当着公主的面说,可实际上彼此是怎么想的,他们心里都清楚。

就连昭庆公主,也是因为带来了大量对北峰城大有裨益的金银典籍,又将谢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,且始终站在北峰城的立场上,才慢慢获得了北峰城民的尊重。

又有人道:“听你这话的意思,皇帝莫非打算将公主嫁给谢少珩?”

谢家已经有了一位公主,昭庆公主身份尊荣,所带来的助益更是实打实的,北峰城不仅排斥皇城的公主郡主,更不希望这位公主带来的助益让谢家更上一层楼。

若没有宁家勉强能和谢家平分秋色,谢家,便是北峰城的皇帝。

但北峰城所有世家,都不希望出一位土皇帝。

“自然,除了谢少珩,北峰城谁还有资格娶公主?”

宁家少爷宁焕倒是能算一个,但他今年才十六,此时成婚,还太早了些。

井思扯了扯宁妤若的袖子,“若若,你听见了吗?谢少珩好像要娶公主了。”

宁妤若低应了一声,“嗯。”

那男子又开口道:“我母亲可同我说了,那位公主年幼时便出落得极为水灵,长大后更是沉鱼落雁,貌美无双,嫁给谢少珩,倒是谢少珩赚了。”

谢少珩的恶名无人不知,想在这北峰城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人家,若不用权势压人,难于登天,如今公主来了,倒是让北峰城所有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松了口气。

“那可未必,北峰城毕竟势可敌国,谢家更是其中翘楚,我倒是觉得,是公主占了便宜才是。”

众人面面相觑,俱都赞成这个说法。

几乎所有北峰城的人都认为,皇城不断将公主郡主世家小姐嫁过来,其实是一种讨好北峰城的行为。

如今将公主嫁给谢少珩,便是想进一步笼络谢家,为皇城增加筹码。

可那又如何?聪明如昭庆公主自然能在北峰城如鱼得水,可那些皇城嫁过来的女子中也不乏有蠢笨之人,当真试图在北峰城当间谍,传递消息,最后哪个不是下场极惨?

众人想到这,脸上皆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。

皇城中人,还不值得他们放在眼里。

井思见宁妤若神色平静,忍不住道:“你怎么都不惊讶?谢少珩要娶公主了诶。”

宁妤若淡淡道:“我已经知道了。”

井思瞪大了眼,“你已经知道了?”

她连珠炮似的追问道: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,谁告诉你的,是不是你祖母告诉你的?”

就连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,宁妤若一向对这种事不闻不问,竟然比她还先一步知道?

井思眼巴巴看着她,脸上写满了好奇。

宁妤若顿了顿,告诉她:“我不比你多知道什么。”

井思:“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?”

宁妤若张了张嘴,没说话。

她恍然又想起了昨日谢少珩说的话,怔愣了一瞬,便神色如常的收回了思绪。

-

荣安公主不日就要到达北峰城、嫁给谢少珩为妻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北峰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
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,就连当事人谢少珩也听了一耳朵。

他回到谢府,果不其然,谢父谢母正在正厅里等着他。

谢少珩这两日被各种杂事缠身,此刻一看到两人正襟危坐等候多

丽嘉

时的模样,就觉得脑袋格外疼。

谢少珩想也不想便转身离开,谢衷沉声喊住他,“回来。”

谢衷的语气难得严肃,谢少珩揉了揉眉心,转过身去。

谢衷沉声问他,“你可听说荣安公主要来北峰城的消息?”

谢少珩随意点了点头,满脸写着漫不经心。

昭庆公主见他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,蹙起好看的秀眉,“跟为娘的说说,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?你若是真想娶公主,我也就不逼你见媒婆了,可若是你不想娶公主,至少得表个态。”

谢少珩懒散道:“我暂时不想娶妻,谁都不娶。”

谢衷沉声道:“谁也不娶?你还想怎么样,难道打算一辈子不娶妻了不成?”

谢少珩冷笑,“对啊,就不娶了。”

谢衷瞪着眼看他,谢少珩毫不客气反瞪回去。

昭庆公主到底心疼儿子,见他态度坚决,也就不再劝了。

昭庆公主轻叹道:“让我想想,若皇城当真提出赐婚,我该如何不失体面地回绝。”

谢少珩长睫轻垂,“何必如此费劲?此事我自会处理。”

他若是不想娶,即使是皇帝老儿摁着他的头逼他娶,他也不会娶。

昭庆公主知道自家儿子虽然恶名在外,实际上心有成算,也就不逼他了,她转而问道:“我见你将谢大夫留在了院子里,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?”

谢少珩看了谢衷一眼,懒散道:“是啊,跪久了,膝盖疼,让他给我调养调养。”

谢衷果然皱紧眉头,“不过跪了几个时辰罢了,哪有这么娇气,我看你就是想故意做给书院的夫子看。跪就跪了,那是你该受的。”

谢少珩才不理他,“娘,我膝盖疼,想回去休息。”

昭庆公主果然心疼道:“去吧去吧,让大夫好好给你调养,莫要留下病根。”

谢衷沉声道:“留下什么病根,我看他就是——”

“谢衷!”

……

谢少珩回到院子时,长峰早已等候多时。

长峰见到他,立刻道:“少爷,你之前让属下查的事情,有眉目了。”

北峰城就这么大,以谢家的能力,只要有心查,有些事情查起来并不难。

谢少珩淡声道:“说。”

长峰一五一十道:“小的查到,宁家老太太共育有一子一女,儿子便是如今的宁家家主宁显民,还有一个女儿,嫁到了奉城,年纪轻轻便难产而亡。”

“宁大小姐的母亲周氏在生产宁大小姐时,不慎伤了身体,无法再生育,宁显民便纳了沈氏,后来宁大小姐的母亲过世,沈氏便被擡成了正室。”

这些消息算不上新鲜事,沈氏虽然拼死瞒着,但堵不住悠悠众口,其他世家若有心打听,依然能知晓内情。

只是,如今再听这些消息,谢少珩却觉得格外不是滋味。

他忽然想起宁妤若之前说过的话。

怨不得,她信不过这世间的男人。

本该爱她疼她的父亲都如此对她,她又能信得过谁?

谢少珩垂下眼睑,淡声问:“还有吗?”

长峰迟疑道:“若说其他的异常之处,宁大小姐这些年的吃食都是宁家老太太负责,下人采购的也都是普通的食材,应当是无碍的。”

长峰看了眼谢少珩,见他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,又低头继续道:“宁大小姐这些年来收过的礼物不计其数,未曾听说其中有不同凡响的东西,倒是在三岁那年,收到一枚羽士真人赠给她的玉佩,那玉佩她一直佩戴至今。”

他迟疑道:“属下无能,打听不到那枚玉佩的来历。”

玉佩?

谢少珩有印象,那些无眠的夜里,那枚玉佩抵在两人之间的触感,留给他的印象最深刻。

谢少珩一声令下,“备马,去一趟玉贞观。”

大夫正好来寻谢少珩,听到这话,不假思索道:“少爷,你现在最好不要骑马。”

他说:“虽然少爷身强体壮,胎儿不易掉,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,少爷哪怕不顾及腹中胎儿,也得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。”

若是落胎,对孕体的伤害也是极大的。

长峰听到这话,怔在了原地,他下意识将目光移向谢少珩的腹部。

胎儿?什么胎儿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