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瘴林菌腥
弘治二十七年六月,蜀地青城山连降半月霖雨,主峰\"菌仙坪\"的腐叶层里突然冒出赤红灵芝,菌盖泛着血光,背面的菌褶里隐约可见\"圣寿\"二字。谢明砚仍以\"谢掌柜\"之名,背着药篓跟着采药队钻进瘴林,篓边系着的竹哨(替代海螺哨、铜铃)被潮气浸得发绿,哨身缠着当地特有的\"血藤\"碎段,吹响时带着泥土混着腐叶的腥气。
\"谢掌柜,这坪子进不得!\"老药农菌翁(非鲍翁、兰翁)的后背隆起个畸形的大包,是三年前被菌监钱龢用竹杠生生砸出的血瘤,瘤上缠着的药布渗着黄脓,与篓里的灵芝汁液混在一起,散着刺鼻的腥甜。他手里的药锄缺了个角,锄尖沾着暗红的腐土——那土下埋着半节孩童的指骨。\"钱大人说这是'仙菌显灵',每株能抵五亩地的税,其实......\"老人突然往瘴气里啐了口,\"是用娃娃的血喂的,说这样菌褶里才会长出'字'来。\"
谢明砚的草鞋踩在腐叶铺就的\"菌毯\"上,脚下突然陷下去一块——是个被掏空的孩童头骨,颅腔里塞满了未长成的灵芝菌丝,菌丝上的黏液黏在指腹上,像涂了层带腥气的胶水。他望向菌仙坪深处的\"祭菌台\",那里飘着诡异的甜香,不是草药的清香,是蜀地特有的\"迷魂菌\"孢子混着血的味道,这种孢子遇热会凝结成红色纹路,药农说能让人产生幻觉,看见\"神佛显灵\"。
(一)异菌秘册
菌翁从怀里掏出块桦树皮,是用青城山特有的\"铁桦木\"制成的,上面用竹刀刻着歪歪扭扭的字:\"仙菌者,毒菌也,以血藤汁浸菌,混药农指血培于腐尸,菌褶则显字,伪称天授。\"
树皮册的夹层里夹着片赤红灵芝,菌盖边缘卷着半片孩童的指甲,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木屑——是用竹刀刻字时留下的。\"钱龢让人用特制的竹刀(非铁钩、铜凿)从娃们指头上削肉。\"菌翁的声音像被瘴气呛过,嘶哑得几乎断裂,\"说这样的'血肉菌肥',才能让灵芝长出'仙纹'。我那小孙子菌宝......\"老人突然捂住嘴,指缝里漏出的呜咽被瘴林的虫鸣吞没,\"他才五岁,就因为说'菌上的字是刀刻的',被拖进菌窖,连骨头都被菌丝缠成了碎片......\"
谢明砚捏着那片灵芝,突然摸到菌柄处有硬物——是枚孩童的指骨,被菌肉裹得发亮,骨缝里嵌着细碎的竹屑。他望向祭菌台中央的\"菌母\",那株半人高的巨型灵芝缠着麻绳,绳结缝隙里露出的不是菌膜,是风干的孩童皮肤,上面用血水画着\"永年\"二字,笔画里还缠着细小的指骨碎末。
瘴气突然翻涌,露出个被藤蔓缠住的竹篮,里面装着十几只小小的药囊,其中一只绣着\"菌\"字,是菌宝用红藤汁歪歪扭扭绣的。谢明砚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——那里藏着他微服前抄录的《神农本草经》残页,上面批注着\"毒菌多艳,贪吏多诈\",此刻他才明白,所谓的\"毒\",从来不止于菌,更在于剥民脂膏的人心。
(二)培菌秘辛
三更的瘴气最浓时,谢明砚与林羽借着磷火摸到菌仙坪的\"菌窖\"。这处依山凿出的石窖透着腐臭,窖壁的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汁液,混着孩童的啜泣声,在石缝间荡出呜咽的回音。
\"听里面的动静。\"林羽的铁链缠在手腕上,链环沾着瘴气凝结的水珠,凉得像冰。谢明砚扒着石缝往里看,十几个菌役围着口大陶瓮,瓮里泡着密密麻麻的菌苗,培养液泛着暗红,漂着层细碎的皮肉——是血藤汁混着刚从孩童指节上刮下的血沫。
石窖中央的竹架上,绑着个穿粗布褂的男孩,右手食指已经没了,断口处缠着的药草被血浸透,滴在下方的菌盘里,晕开一朵朵红圈。他的脸被瘴气熏得发青,却死死咬着牙,喉咙里发出\"嗬嗬\"的声响——是菌翁的小孙子菌宝!谢明砚的指甲深深掐进石缝,石屑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。
\"钱大人说了,这娃的血最纯。\"络腮胡菌役(非盐役、茶役)拿着竹刀往菌盖上刻字,刀尖挑着的血珠滴在菌褶里,瞬间凝成暗红色的纹路,\"用他的血培的菌,晒干后'圣寿'二字才清楚,送进宫能换咱兄弟个小官做做!\"他突然揪住菌宝的头发,把孩子的脸往陶瓮上按,\"再哭就把你扔进瓮里当'菌肥',让你跟你哥作伴去!\"
菌宝的哭声突然拔高,不是因为疼,是因为看见瓮底的阴影——是他哥哥菌生的小布鞋,鞋面上还绣着株小小的灵芝。谢明砚的短刀已经出鞘,林羽突然拽住他的胳膊,往石窖后方指——那里的藤蔓在动,露出双老泪纵横的眼睛,是菌翁!老人手里攥着把磨得雪亮的药锄,锄刃上刻着\"菌氏\"二字。
\"动手!\"谢明砚低喝一声,与林羽同时撞开石窖门。短刀劈断绑菌宝的麻绳时,络腮胡菌役的竹刀已经戳过来,谢明砚侧身躲过,刀风扫过菌架,数百株赤红灵芝滚落,砸在石地上发出噗噗的响,像无数颗腐烂的心脏被踩碎。
菌宝跌进谢明砚怀里时,怀里掉出个小小的竹制药碾,碾槽里刻着\"爷救我\"三个字,刻痕深得几乎把竹碾刻穿。谢明砚的心像被这三个字烫出个窟窿,他脱下自己的粗布衫裹住孩子,才发现菌宝的后背全是细密的伤口——是被竹篾抽的,伤口里还嵌着灵芝孢子,像极了药农晾晒毒菌时的模样。
二、竹刀凶光
\"反了!反了!\"石窖门被踹开,菌监钱龢披着狐皮菌袍站在瘴气里,腰间的鎏金\"监菌牌\"在磷火下闪着冷光,牌面的\"寿\"字被血涂改成\"殇\"。他身后跟着二十名菌役,手里的竹刀在虫鸣里泛着寒光,刀身还沾着未刮净的菌泥——那泥里裹着孩童的皮肉碎屑。
\"谢掌柜,倒是会寻地方。\"钱龢的声音像被竹片刮过,又尖又利,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菌宝,突然笑了,\"我当是谁在捣乱,原来是你这收药的野商。怎么,眼红咱家的'仙菌'?\"他抬脚踩住一株滚落的灵芝,紫红色的菌汁溅在谢明砚的裤脚上,\"这灵芝一株能换千两白银,你十辈子都赚不到。\"
谢明砚将菌宝护在身后,怀里的龙纹令牌被瘴气浸得发潮,硌得肋骨生疼。\"钱大人的生意,果然一本万利。\"他的声音冷得像冰,\"用孩童的骨头当菌肥,难怪仙菌长得这么'茂盛'。\"
钱龢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,竹刀突然劈过来,谢明砚侧身躲过,刀梢扫过菌架,打翻的陶瓮里,\"培菌液\"溅在菌役们身上,烫得他们嗷嗷直叫——那液体里掺了滚烫的血藤汁,沾皮肤就起泡溃烂。\"拿下这刁民!\"钱龢嘶吼着,\"敢污蔑仙菌,定要让他尝尝'菌噬'的滋味!\"
菌役们举着竹刀围上来时,林羽突然甩出铁链,缠住最前面两人的脚踝,猛地一拽,两人撞在石窖壁上,脑浆混着腐土溅在石缝里,被灵芝菌丝瞬间吸成暗红。谢明砚趁机抱起菌宝往石窖后门冲,却被钱龢堵住去路——他手里拿着个特制的竹铲,铲头弯成灵芝形状,边缘布满倒刺,正是当年砸出菌翁血瘤的凶器。
\"尝尝这个。\"钱龢狞笑着扑过来,竹铲直取谢明砚的咽喉。谢明砚突然矮身,怀里的竹哨飞出去,正砸在钱龢的额头上,哨子裂开的瞬间,里面的血藤碎末掉出来,落在钱龢的皮袍上——遇潮气瞬间变红,像血一样渗进狐皮里。
钱龢的动作猛地僵住,像被血藤的毒性迷了心神。谢明砚趁机踹开他,冲出石窖时,听见身后传来菌宝的哭喊:\"我哥的药篓......我哥的药篓......\"
(一)血菌账簿
回到药农藏身处,菌翁抱着昏迷的菌宝,老泪混着瘴气凝结的水珠淌在孩子的伤口上。谢明砚解开湿透的衣襟,露出用油布裹着的桦树皮册——上面用朱砂写着:\"弘治二十七年夏,采仙菌三千株,耗'菌魂'九百枚(每枚即孩童指节),换银四百万两,贿礼部尚书张升\"。
册子里夹着张泛黄的纸,是菌生的\"献童契\"。菌翁说,去年钱龢以\"仙菌需要灵童滋养\"为由,逼着每户送一个孩子到菌窖,说是\"为圣上祈寿\",实则是用孩子的血调和血藤汁,染红灵芝,再用竹刀在菌褶上刻字,填以血沫凝固成形。\"我家菌生......就这么被他们......\"老人的声音哽咽,\"他才七岁,还等着今年采了仙菌,给瘸腿的爹换副拐杖......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