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照先生的说法,与谢家有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,如今天下四分五裂,暂时没必要为他,在微弱时开罪一方强敌,导致后路不顺
按照鱼籽的说法,就是‘有便宜不占,乌龟王八蛋’。
若是谢家这回入城,打听到些许平阳先前的消息,听到他名字后还没走
那其实仍有意调转立场,同‘他’结盟。
不管那些文士们想图谋什么,可到底是有个以后,才能有个图谋。
若是今日将谢家使者放走,他们可不知道谢家又会同谁联姻,是否对平阳有危险
这个秋日,还不是决定关键的最后一个秋日。
先生说,还得蓄势。
还得,蓄势。
朱载无法克制,回想起先前先生站立不稳,跌进鱼籽怀中的神色
先生从未如此苍白虚弱过。
先生分明如此宽宏,如此温厚,口口声声说日子好,教他宽以待人。
可先生又为何,会遭受这样的薄待,而他,甚至连帮先生的机会都没有呢?
朱载垂眼几息,再抬眼时,才发现那长髯文士不知何时已经策马来到了面前。
长髯文士似乎对他刚刚的回答很惊异,上下打量了他几眼,竟哈哈大笑道:
“先前只知公子继承淮南王的悍勇,没想到,原也是一位熟读经典,颇有文骨的读书人!”
长髯文士的笑声随着秋风,在逐渐昏暗的暮色中传出去极远,扰动长街两旁的灯笼明灭不休。
他终于舍得下身,广袖流转间几步来到黑甲武士面前,朱载眉峰一跳,原本准备抱拳的手势变化,恰到好处得变成拱手作揖。
长髯文士亦是一礼,含笑道:
“谢家,谢觇。见过公子。”
“久闻公子大名,百闻不如一见,果真是少年英才。”
朱载恰到好处露出欣喜之色,往后退了一步,作了个‘请’的手势,言道:
“载亦是,听闻谢氏世代出风流名士,垄天下之文脉,天下读书人平日若要读经阅典,还得仰仗谢氏誊抄孜读”
许是因为秋风,许是因为暮色,少年后续的言语化入天地之间,几不可得。
谢觇只能瞧见少年突然眯起眼,笑道:
“天下若真有文脉,谢氏如日中天。”
少年这一瞬的神情,全然不似先前那英姿飒爽的黑甲武士,况且还有迟疑与停留,若非要说起,倒像是在学什么人
谢觇心中疑惑一瞬,不过却还没等他想明白,少年已道:
“我等已为使者设宴,请使者略赏薄面今日来迎接之前,我答应过人,一定好生款待贵客。”
最后几个字,朱载咬的很轻,谢觇被礼遇,一时有些飘飘然,也没细听。
可不多时,谢觇终究是知道自己犯了一个着实可笑的大错。
旧王邸,青纱帐。
万灯燃,夜如昼。
添酒回灯,重开暖宴。
从前谢家也有这样数不清的奢靡宴会,只是都与今日这场不同——
那时,那名为寄奴的孩子只会以首触地,跪在角落里,等着贵客们的呼唤,给贵客们添酒。
而今,他高居主位。
宾主至,却不起。
恰似,万事万物,都得仰仗他的鼻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