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凝珊姐站哪边?”
“哪边?存在主义学派信奉存在至上,懂吗?他们视万物为刍狗,他们只要权力和实力,其他的一切都是他们的养料。”
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。
“幽罗秘社干与不干脏活,都不过是在生存与毁灭之间给自己多一条选择,反正做与不做,终究都会死,现实正在被吞噬,钟离,等你发现,自己在现实依旧能呼风唤雨的时候,你觉得自己会支持谁?”
“不知道……”
自己似乎又回到当初接手雪帛阁八坊三十六楼的阁主,雪娘子曾经说过的话,“你可想好,我们这一行,迈进去可没法回头!”入了雪帛阁,尊严与羞耻都将不复存在,肉体会成为匕首,只为一刀致命。
冷凝珊是个高级的商人,这是一笔明知道是坑,却找不到不跳的理由。
“姐,钟离能做什么?”我心里乱成麻,幽罗秘社有多脏不用说我都知道,冯崇严是什么人?贩卖女人牟利的人贩子,可在鹿晚蘅手里却只是敲边鼓的小角色,冷凝珊是什么人?就冲着她说的那些话,她背后的势力只怕至少是杜枭那种大佬。
“想明白了?”冷凝珊笑吟吟地举杯。
我咬着下唇,点点头。
“很好,钟离,你知道么!入幽罗秘社头一件事就要进‘忘渊’洗去本相,这意味着你将斩断过往的一切,从此再难回头。现在,可以后悔,也允许后悔。”
“‘忘渊’,洗去本相?”
“嗯!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,忘记所有曾经,余生只为社团。”
“为什么要忘记?”
“我说过,只有死过,才配活着,你终究会懂的。”冷凝珊说完,便沉默了,不再说话。
“凝珊姐,我愿意。”
我下了最后决心,因为我有天机树,那里有我的虚无体,它不受系统规则束缚,也不会因为我的决定而失去任何东西。
“晚蘅,你带着钟离去洗相池。”冷凝珊吩咐,这一刻起,她恢复了睥睨万物的气质,目送我和鹿晚蘅离开。
后院,一圈青苔顽石,中间是墨色的池水。
“这就是洗相池,和‘忘渊’同源,有镇魂符护着呢,不会有脏东西进来,你放心进去吧。”鹿晚蘅促狭地笑。
我拎起裙摆,迈步趟进池水。
本相,本源之相。所谓忘记,就意味着斩断了本源。
当忘渊之水没过脖颈时,我身上所有衣衫尽数消失,因为本源已断,帝后仪容化作赤裸的白,在墨色的水中荡漾,纯净如初生。
可我脑海里并非一片空白,玄妙的是,钟离昧的记忆并非根植于本相,而是千年怨念护体的白骨,铭心刻骨!更何况,彼身也不是钟离昧的本相。
恰在此刻,魂奴印骤然律动,似乎在拼命抗拒记忆被忘渊之水荡涤,它宛若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鱼,风越大,浪越高,却奈何不得鱼的存在。
忘渊之水终于相信了水淹不死鱼,一切归于平静,魂奴印也再次沉睡。
“钟离昧,好了么?”鹿晚蘅的声音温婉精致,她一直在旁边守护,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。
还没出浴,她又给我挖了个坑。
我究竟还该不该记得自己姓什么叫什么?
我浮出水面,绽放无边春色,面对着鹿晚蘅似笑非笑,“晚蘅姐……”
鹿晚蘅装腔作势地捂眼睛,我却已经重归于天命帝后的风华气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