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悄无声息开了天眼,无数灰败的丝线在村中缠绕,纠缠不息。整个村子找不出几个生命力旺盛之人,但他们身上并没有阴气笼罩,是生来就是如此。
他们之间交谈用的都是闽南语,如听天书。江迟迟打消了与之交谈的念头,怀着满腹沉思从霞河上方石桥走过。
视线忽然凝住。
夜色寂静,白日里清澈见底的河水此刻暗沉沉,河底游弋着许多细小的、手指长的“白光”,平添了几分梦幻。
与渡厄洞中的是同一种东西。
这到底是什么?江迟迟眉心微微蹙起。
苍白修长的手忽然递到江迟迟面前。
握拢的手指张开,几点莹莹绿光翩然飞出,似夜里流光。
“真漂亮。”微弱的光映在少女皎洁的面庞,她轻轻伸出手,托住一只飞不动的绿光。
江迟迟记得,从前自己很骄纵,使唤宫人为自己捉萤火虫做灯笼。
它们难以捕捉,把宫人急得满头汗。
少年灵师用那双练剑的手,捉了满满一匣子萤火虫,为她做了两盏琉璃灯。
天一亮,便将它们放走。
那段时日,她每夜都有两盏萤火虫琉璃灯,持续到它们消失的季节。
冰冷的指尖落在江迟迟眉眼,指腹抚平了她无意识皱着的眉。
“那便笑一笑吧。”
别皱眉,他想。
......
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,连绵细密的雨落在天井下的四方池里,酝酿了几分山间寒气。
背脊上不时传来轻抚,催人困倦,江迟迟的眼皮渐渐沉重。
隐隐在雨幕里忽然传来了争执声。
浅棕色眼眸倏地睁开,她侧头凝视去听。
听声音,似乎是翠云和一个中年男人在争执,江迟迟捕捉到了翠云说的一些能理解的词汇——“村外”“惩罚”“诅咒”“莲童”。
至于中年男人的话,她没能听懂,对方似乎被激怒了,连吼带骂,语速极快。
这场争执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,以打砸东西的声音为结束。
雨声掩盖了这场短暂的争吵,夜幕再次回归寂静。
江迟迟侧躺,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浸在昏沉光线,生出几分似聊斋鬼怪的森森艳色。
听懂的内容太少,她无从猜测这场争吵的具体内容。
于是,她闭眼听着细密雨声,额头亲密抵住燕无歇的下颌。
他的手从江迟迟脖子下穿过,穿过散落的黑发,轻轻搭在她的背上。
“无歇,除掉玄鬼后,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?”
燕无歇轻抚她有些纤瘦的背脊。
他咬字清晰,声音低沉轻缓:“与你成婚。”
“......除了这件。”
艳丽青年眼神暗沉,他收紧手臂,似有不悦:“迟迟,你想不对我负责?”
“......”江迟迟一脸木然,“你再这么毫无诚意提起,我会把你踢下床。”
每天都要在她耳边念叨许多次,听得耳朵都起茧子。
冰冷的手牵着江迟迟,引她按在腕间,那里有一枚与她一样的同心契。
“我愿做你的手中刀,我所拥有的一切,都是你的。”青年的声音将她的心颤颤拨乱,“包括命。”
“所以,你怎么能说我毫无诚意。”
江迟迟缓慢眨了一下眼睛。
这样毫无保留的好将她沉重包裹,因为失去的太多,她仍会下意识想要逃避。
千万情绪翻涌,江迟迟轻轻拽住玄色衣襟。
“无歇,别对我这么好。”
会把她惯得太过贪心。
薄唇轻柔覆在她的眼睫,不含情欲,只是一个纯粹的吻。
“是吗?可我觉得还远远不够。”燕无歇抚摸她江迟迟细腻的脸庞。
从前的她,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那个骄纵的小殿下,如今是最出色的灵师,却不敢要他的好。
燕无歇将她按在怀中,轻叹:“是我来得太晚。”
但没关系,他还有很多时间,可以将她再重新养一遍,将错过的那些岁月都补足。
奔波了一日,江迟迟很快便陷入了沉睡。
她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梦。
梦里一片漆黑,唯有缓缓蠕动的长尾,覆盖着幽蓝鳞片,冰冷、神秘、让人心惊胆战。
那长尾上有不少鳞片缺失,露出暗红的血肉,那血肉翻腾蠕动不断生长,在鳞片边缘伸出了许多细小的触手。
江迟迟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叹息,如同经历了亘古沧桑,含着深深的怨恨、疲惫、无望。
古怪的呓语汇聚成同一句话。
“——祂们快要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