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春梅已然恢复了原本的装扮——头梳着俏皮的双丫髻,一身合体的青色衣裙勾勒出已然成熟的女子曲线,眉眼间的惊慌也被尽力压下,俨然又变回了那位陪伴在公主身边、低眉顺目的贴身丫鬟。
就在马清三人在春梅的掩护下暂时藏匿的同时,王府内的搜捕并未停止,反而更加严密。府外调集来的士兵一队队开入,在府内所有的巷道、游廊、天井、后花园乃至院墙根下,都布设了岗哨,几乎是三步一岗,五步一哨,将偌大的王府变成了一张密不透风、插翅难逃的蜘蛛网。
夜幕降临后,一名面色严峻的典卫亲自带着两个什队的士兵,对府内各个院落进行了挨家挨户、彻彻底底的盘查搜索。
这些院落里住着的,多是前来为王妃祝寿的达官显贵、地方诸侯,典卫虽然权势不小,但在这些人面前也不得不收敛几分,搜查过程难免有所顾忌。至于像司马胜男所居的院落,以及春梅所在的这个招待女客的独立小院,典卫更是连院门都未能踏入一步。
东海王府这一整日鸡飞狗跳,如临大敌般地搜捕刺客,使得原本前来贺寿的宾客们也感到极为不便与不安,次日一早,便纷纷前来向东海王司马越和王妃告辞。一辆辆装饰豪华的马车、肩舆、牛车,排着队缓缓驶出王府的后门。
后门的守卫只有一个什队,看似很宽松,却都个个高大健壮,全都持包铁大棒。带队之人,赫然便是师广与农田。
大门之外,师广身着绛色戎服,骑在一匹神骏的高头河曲马上,手持一根狼牙棒,面色冷峻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辆驶出的车辆。他身后一左一右,两名同样戎装、骑着鲜卑战马的亲随,一名手中持大斧,一名持着两头粗的包铁棍。
师广要用打击兵器来对付马清手中的蜀刀。
大门之内,农田手腕上套着沉重的铁鞭,双臂抱胸,叉开双腿如同门神般矗立,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不带丝毫感情,死死盯住所有经过门口的人和车。身后两名胸背几乎和肩膀一样宽的士兵都一手提锤,一手持盾。
两名士兵和两名王府的健壮妇人负责检查出门的车辆。士兵负责检查男宾车辆及随从。健妇则负责核查女宾的车驾。
牛车吱吱呀呀地前行,春梅驾着那辆不起眼的“油碧车”,紧跟在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之后,心却悬到了嗓子眼。车轮每转动一圈,都仿佛碾在她的神经上。
后门处,检查仍在继续。两名士兵粗鲁地翻检着前面马车的箱笼,两名膀大腰圆的健妇则像两座肉山,一左一右拦住了春梅的牛车。右边那个不等吩咐,双手撑着车辕就要往上跳。春梅心头一紧,探身一把将她推了下去,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尖利:“放肆!这可是琅琊公主的车驾!”
“小娘子莫怪,就看一眼,也是为了诸位贵人的安全着想。”左边那名健妇嗓门粗嘎,说着便站上车辕,伸出粗糙黝黑的手,径直去撩那垂下的车帘。
“啪!”春梅猛地站起身,一脚踢开那只即将触碰到车帘的手,柳眉倒竖,“公主的车帘也是你能随便动的?再敢乱来,休怪我不客气!”她胸口起伏,既是装的,也有真的怒气。
前面的马车已然启动,缓缓驶出大门。春梅不敢耽搁,一手拉住牛缰绳,一手提起鞭子,“啪”地一声脆响抽在牛屁股上。驾车的赤牛吃痛,骄傲地昂颈“哞”了一声,迈开了步子。
两名健妇交换了一个眼神,显然不肯罢休。她们突然从左右两侧再次扑上,双手死死撑住车辕,双脚离地,整个肥胖的身躯几乎挂在车上,然后同时伸出空着的那只手,顽强地再次抓向那面决定生死的车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