舰桥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夜莺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，激起了层层涟漪，却又迅速被沉重的寂静吞没。香料、机油和金属冷却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，衬托着每个人内心的挣扎。
用夜莺的自我暴露，换取一个可能存在的潜入机会？这笔交易的代价，沉重得让人难以呼吸。
希娜首先打破了沉默，她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，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：“暴露你自己，意味着我们将同时面对‘回响’和‘黑蛇’商会的直接追捕。这不再是躲藏，而是主动闯进猎枪的射程。”
楚轩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，手指在控制台的残存界面上快速敲击，调出附近星域残骸带的扫描图——尽管大部分区域仍是模糊的阴影。“从战术角度看，风险呈指数级增加。但……如果我们能成功潜入并救出那名龙裔，或许能获得关于‘回响’和‘深渊之眼’的关键情报，甚至找到修复灵渊号的方法。这可能是绝境中唯一的‘高风险高回报’选项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阿蛮，“前提是，那个‘影商人’的信息可信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阿蛮身上。她是灵渊号的船长，是龙裔血脉的继承者，也是最终做出决定的人。
阿蛮没有立刻回答。她走到夜莺面前，直视着对方那双带着疲惫、决绝和一丝自嘲的眼睛。她能感觉到夜莺内心的波澜，那是一种长期在夹缝中求生存后，对彻底打破平衡的恐惧，以及……一丝寻求某种解脱或赎罪的渴望。
“夜莺，”阿蛮的声音平静而有力，“这不是交易。”
夜莺微微一怔。
阿蛮继续道：“从你选择留在灵渊号，而不是向追兵出卖我们开始，你就是我们的同伴。同伴之间，没有交易，只有选择。你现在提出的，是一个极其危险的选择，是为了可能拯救另一位同胞而将自己置于死地。这个选择的权利在你，而不在我。我们不会‘用’什么来换你的牺牲，而是……你是否愿意相信我们，与你共同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？”
希娜和楚轩都沉默地看着阿蛮。这番话，定义了灵渊号上众人关系的本质。
夜莺的眼圈微微发红，她深吸了一口气，压下翻涌的情绪，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：“阿蛮船长……你这种‘不合时宜’的真诚，真是让人……没办法啊。”她摇了摇头，语气变得坚定，“好吧，不是交易，是选择。我选择相信你们。与其永远活在‘黑曼巴’的阴影和控制下，不如赌一把。至少这次，我是为自己，也为……或许存在的‘未来’而赌。”
决心已定，气氛从凝重转向了决绝的专注。
“那么，告诉我们那条通道的入口在哪里。”阿蛮说道。
夜莺走到星图前，指向一片密集的、由古老战舰残骸和奇异矿物凝结物构成的区域：“就在这里，代号‘巨兽坟场’。那条通道的入口，伪装成一个大型货船的残骸引擎喷射口。需要特定的能量频率和识别信号才能激活。我的芯片……就是钥匙。”
楚轩立刻开始计算：“以我们现有的能源，勉强可以驱动灵渊号进行短距离低速漂移，到达‘巨兽坟场’边缘。但进入坟场内部，灵渊号体积太大，肯定不行。”
“我们需要一艘更小的、能灵活穿梭在残骸中的船。”希娜接口道，“侦察艇已经没了。”
阿蛮沉思片刻，看向楚轩：“楚轩，灵渊号上还有能拼凑出小型飞行器的东西吗？哪怕是最简陋的太空梭？”
楚轩苦笑：“拆东墙补西墙的话……或许能用应急逃生舱的底盘，加上库存的一些备用推进器和维生模块，组装一个‘勉强能飞’的玩意儿。但没有任何武器系统，防御力几乎为零，而且航程和稳定性都堪忧。”
“足够了。”阿蛮决断道，“只要能载着我们到达入口。希娜，检查我们剩余的武器和装备，做好近距离接敌准备。夜莺，你需要保存体力，通道内部可能需要你的‘钥匙’和知识。”
行动计划迅速制定：
第一阶段：楚轩带领机器人尽可能快地组装简易太空梭。同时，灵渊号向“巨兽坟场”边缘漂移。
第二阶段：阿蛮、希娜、夜莺乘坐简易太空梭，前往通道入口。楚轩留守灵渊号，尽可能隐藏飞船，并尝试修复部分系统，尤其是通讯，等待接应。
第三阶段：潜入小队通过走私通道进入“深渊之眼”外围，寻找第七拘留区，营救龙裔囚犯。
第四阶段：撤离。这是最困难、最不确定的部分，只能见机行事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，灵渊号上弥漫着紧张而有序的气氛。楚轩和几个辅助机器人在仓库里忙碌，焊接的火花和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。希娜清点了所有能用的武器：能量手枪、几枚高爆手雷、她的光弓（能量不足但近战依然锋利），以及阿蛮的灵渊长剑。夜莺则靠在舱壁旁，闭目养神，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。阿蛮则一遍遍检查着太空梭的组装进度，并透过舷窗观察着那片如同宇宙墓碑般的“巨兽坟场”，灵渊星纹传来的刺痛感似乎更清晰了，那呼唤与恶意交织的感觉，让她心神不宁。
终于，一个看起来极其简陋，甚至有些丑陋的拼接飞行器出现在了发射舱。它由逃生舱的主体改造，外加了几个不对称的推进器，看起来随时会散架。
“我只能做到这样了。”楚轩抹了把汗，脸上沾着油污，“它大概能坚持飞到入口，但返程……我不敢保证。”
阿蛮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足够了。灵渊号就交给你了。”
没有过多的告别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阿蛮、希娜和夜莺依次进入狭窄的太空梭。舱门关闭，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。
简易太空梭脱离灵渊号，像一颗笨拙的石子，投向那片黑暗而拥挤的“巨兽坟场”。
穿梭在巨大的残骸之间，仿佛穿行在史前巨兽的骨架森林中。扭曲的金属、碎裂的装甲、偶尔闪过的诡异能量弧光，构成了一幅死寂而恐怖的图景。希娜专注地驾驶，规避着障碍物。夜莺根据记忆指引着方向。阿蛮则感受着星纹的指引，那刺痛感如同罗盘，指向坟场深处。
“就在前面！”夜莺指着一个巨大的、如同枯萎花冠般的引擎喷射口残骸，“就是那里！我需要靠近到五百米内，启动识别信号。”
太空梭小心翼翼地靠近。随着距离缩短，那残骸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能量纹路，仿佛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。
“启动信号。”夜莺深吸一口气，按下了手腕上一个隐蔽的装置。一道微弱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。
残骸中央的黑暗突然扭曲，形成一个旋转的、散发着不祥紫光的漩涡入口。入口内部深邃漆黑，仿佛通往地狱的喉咙。
“就是这里……‘毒蛇之路’。”夜莺的声音有些干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