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佑四年,二月初十,晨,大同府节度使衙署。
书房内,炭火盆驱不散北地清晨的凛冽寒意,却更衬得陈华启与陈忠和叔侄二人脸上的凝重。陈华启刚刚那番关于京城惊变的低语,如同冰水浇头,让陈忠和浑身发冷,指尖微微颤抖。父亲安危、自身处境、天下大势……巨大的恐慌与愤怒交织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就在这时,书房门被急促敲响,不待回应,一名亲信校尉便手持一支细小的铜管匆匆闯入,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紧张:“节帅!西北凤翔府,八百里加急密信!是种彦崇将军的海东青送到的!”
陈华启瞳孔一缩,一把夺过铜管,验看火漆封印无误后,迅速拧开,取出内里一卷薄如蝉翼的秘写纸,就着烛火烘烤,字迹缓缓显现。他飞快地阅读着,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,甚至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振奋!
“好!好!天佑大宋!”陈华启猛地一拍大腿,将密信递给焦急万分的陈忠和,“忠和,你看!秦王殿下已至汴梁城外,与陛下汇合!西北岳元帅已亲率大军东出大散关,兵锋直指京兆府!殿下严令,各路边军谨守防区,严防外虏,内紧外松,稳定地方!大局……尚未失控!”
陈忠和迫不及待地接过密信,目光贪婪地扫过每一个字,当看到“秦王已亲至,陛下安,着尔等稳地方,待王师”等字样时,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,一股热流涌上眼眶,几乎要喜极而泣!父亲到了!陛下安好!勤王之师已动!
“华启叔!我必须立刻赶回真定府!”陈忠和霍然起身,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,“陆世伯那边情况不明,恐有小人作祟!我必须将殿下钧令带到,稳定河北局势,绝不能让人趁乱祸害了清丈田亩的大局!”
陈华启重重点头:“正当如此!我即刻点一队最精锐的骑卒护送你南下!带上我的节度使手令,沿途关隘不得阻拦!真定府那边,若有宵小敢借机生事,或有不从王化者……”他眼中寒光一闪,做了个切的手势,“你可临机专断,先斩后奏!大同府这边,有我坐镇,北虏休想越雷池一步!”
“侄儿明白!”陈忠和抱拳,不再多言,转身便去收拾行装。
当日午时,陈忠和带着五十名精锐骑兵,携陈华启手令与种彦崇密信副本,一人双马,冲出大同府,朝着东南方向的真定府,疾驰而去!马蹄踏碎官道上的残雪,卷起滚滚烟尘。
两日后,二月十二,黄昏,真定府钦差行辕。
气氛依旧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。行辕内外,陆宰带来的殿前司禁军与真定知府带来的厢军依旧在对峙,只是经过两日的僵持,双方都略显疲惫,但敌意却丝毫未减。那名京城来的“钦差”王永年,则躲在知府衙门内,不断向四方发出措辞严厉的“公文”,试图从法理和舆论上压垮陆宰。
就在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时,南面官道上骤然响起急促如雷的马蹄声!尘土飞扬中,一队风尘仆仆、杀气腾腾的骑兵,如同旋风般冲到行辕大门前!为首一将,年轻英武,正是陈忠和!
“陈大人回来了!”守门的禁军认得陈忠和,顿时发出一阵欢呼,让开道路。
陈忠和勒住战马,目光如电扫过对峙的双方,最后落在闻讯从厅内快步走出的陆宰脸上,他飞身下马,也来不及行礼,直接从怀中掏出密信,朗声道:“陆世伯!诸位将士!京城最新消息!秦王殿下已驾临汴梁城外,与陛下胜利会合!西北岳元帅十万勤王大军已东出潼关!殿下有令:各地官员、将士,需恪尽职守,稳守地方,静待王师平叛!凡有借机作乱、传播谣言、抗命不尊者——”他声音陡然提高,如同惊雷,响彻整个行辕,“以谋逆论处,格杀勿论!”
这番话,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,瞬间引爆全场!陆宰这边的禁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振,欢呼雀跃!而对面那些真定厢军则面面相觑,脸上露出惊恐和犹豫之色,阵脚大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