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的坚守,终于被绝望击垮。开始有三五成群的农民,舍弃了祖辈耕种的土地,推着独轮车,挑着破旧的行李,拖儿带女,踏上了茫然的逃荒之路。他们像一股股细小的溪流,最初目标只是邻近的州县,指望那里能有口饭吃。
各地方官府,起初还试图履行职责。
知县、知府们派出衙役、乡兵,在路口设卡,张贴安民告示,声称朝廷赈济将至,劝说流民返回原籍。甚至开凿少量深井,象征性地发放些稀粥,试图稳住局面。这些措施,在最初的一段时间内,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,延缓了流民潮的汇聚。
但谎言无法填饱肚子,希望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。当返乡的承诺一次次落空,当稀粥越来越清可见底,当看到更多的人加入逃荒的队伍,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。细小的溪流开始汇集成股,一股股逃荒的人流,如同受到无形磁石的吸引,开始向着那些传说中更为富庶、或者至少可能有官府大规模赈济的府城、省城方向移动。
道路上,烟尘滚滚。面黄肌瘦的孩童在母亲怀里无力地哭泣,老人拄着棍杖踉跄前行,男人们眼神麻木,女人们脸上写满了对未知的恐惧。他们像一群群失去方向的蚂蚁,在本能地寻找着生的希望。沿途的村庄如临大敌,紧闭寨门,唯恐这些绝望的饥民冲进来抢夺他们本就不多的存粮。
地方官员们,此刻真正陷入了两难的绝境。
望着城外越聚越多、黑压压一片的流民,听着那越来越响亮的哀嚎与骚动,县令们在衙署内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。开放官仓放粮?可这才五月!离秋收还早,官仓里的那点存粮,是维系本地秩序、应对更糟情况的最后本钱,一旦放开,若后续赈粮跟不上,本城百姓也会陷入恐慌,后果不堪设想。武力驱散?面对成千上万饿红了眼的流民,那点衙役乡兵,无异于螳臂当车,稍有不慎,便会激起民变,酿成滔天大祸!
“大人!城外流民已逾数千!再不放粮,恐生变乱啊!”州府通判声音颤抖地禀报。
知府脸色铁青,手指死死攥着惊堂木,指节发白,半晌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不能开仓!绝不能开!立刻……立刻六百里加急,奏报朝廷!将此地危急情状,详加陈述!请求朝廷速拨赈粮,派大员督导救灾!快!”
类似的奏报,如同雪片一般,从北方各个受灾严重的州县,以最快的速度,飞向汴梁皇城。
天佑三年的这个春天,
北方大地,
在焦渴与绝望中,
正酝酿着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。
而风暴眼中,
是无数挣扎求生的百姓,
和一个个濒临崩溃的地方官府。
帝国的韧性,
将面临最严峻的考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