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4章 火拼(1 / 2)

靖康十一年二月十三,辰时,汴梁,高粱大街。

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如铁,硫磺烟云翻滚如凝固的浊浪,死死压着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铺面屋檐。这条本应日渐喧嚣的南北通衢,此刻却如同鬼魅。

寒风卷着刺鼻的焦糊气与运河湿腥穿梭而过,吹得悬挂的招牌幌子吱呀作响,更添几分肃杀。

宽阔的青石板街面,此刻却被黑压压的玄甲士卒填满,如同两道沉默的钢铁堤坝,在街道中央对峙!

北侧,赵虎麾下八千大理禁军精锐,枪戟如林,黝黑的甲胄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光泽。

他们刚从皇城方向开来,征尘未洗,带着一股跋涉而来的戾气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茫然。

南侧,张猛所率三千安南“镇南军”并陈德胜五千河北东路禁军,如同磐石般扼守街口,甲胄暗沉,眼神锐利如鹰,沉默中透着一股铁血淬炼过的凝练杀气。

双方之间,不过二十步的空隙,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、充满铁锈与血腥味的深渊。

赵虎一身沾满征尘的山文甲,催马越众而出,铁塔般的身躯在铅灰色天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。

他目光如电,死死盯住南阵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——张猛一身黑漆铁甲,按刀而立,面色沉冷如冰。

“张猛!”赵虎声音如同闷雷,炸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,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与威压,“率部阻路!你是要抗旨吗?!”

张猛缓缓抬头,黝黑的脸上那道被南海烈日灼刻的深痕微微抽动。

他目光扫过赵虎身后那望不到头的“勤王”之师,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、近乎讥诮的弧度。

“赵虎。”声音不高,却清晰穿透寒风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苍凉,“看来你是忘了,忘了当年在滑州,你家那几亩连佃租都交不起的薄田!忘了你那位已出五服、在宫里的本家,是如何眼睁睁看着你娘病死在炕头,连副棺材板都不肯施舍!

忘了你是如何背着破包裹,像条野狗一样离开家乡,差点冻死在汴梁城外!”

他每说一句,赵虎铁青的脸色便阴沉一分,握着缰绳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。

“是秦王!”张猛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刀锋刮过铁板,“是王爷在你我困顿时给了你我一碗饱饭!是王爷在演武场上手把手教了你我使这火器!是王爷把你从一个大字不识的泥腿子,提拔到今天这统领一军的将位!如今你披着这身甲,拿着这口刀,带着这些兵,倒是要把提拔你的恩师,把你口口声声该效忠的‘理’!踩在脚下!去效忠那紫宸殿里,挪用工部军费修宫苑的‘君’?!赵虎!你的良心!被狗吃了吗?!”

“住口!”赵虎猛地暴喝,声震街衢,眼中血丝迸现,“食君之禄!忠君之事!你我官职皆是陛下所赐!自当效忠陛下!铲除国贼!天经地义!陈太初刊印妖言,诽谤君上,挟持京城,不是国贼是什么?!”

“国贼?”张猛气极反笑,那笑声在空旷的血色长街上显得格外刺耳,“我在海上见过!在流求岛上见过!那里的农夫敢指着总督的鼻子骂他修路扰民!那里的工匠能跟王府的管事为了工钱拍桌子!那里的娃娃读书不看出身,只看成绩!那里的规矩,就两个字:公道!”

他枯黑的手指猛地戳向皇城方向,声音撕裂般咆哮:“而你这忠的‘君’!他干的什么事?!挪用军费!修他的蓬莱阁!暖他的玉清池!堆他的艮岳石!这就是你赵虎要效忠的天经地义?!啊?!”

“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!”赵虎面色铁青,猛地拔出腰间那柄镌刻着南诏纹路的唐刀,刀锋直指张猛,“陛下有旨!擒拿陈太初!张猛!你让是不让?!”

“不让!”张猛斩钉截铁,同样“沧啷”一声拔出佩刀,雪亮刀锋映出他眼中焚天的怒火,“赵虎!就凭你?也想动王爷?你也配!”

他刀锋一摆,声音如同炸雷:“王爷仁德!不让我等主动进攻,免得惊扰百姓,血流成河!但今日你要从这里过去,除非从我张猛的尸体上踏过去!老子今天就拼了这条命,也要让你,让这汴梁城,让天下人都看清楚!什么叫理!什么叫公道!”

“城里火炮摆不开!火枪容易伤着平民!”赵虎身后,一名副将嘶声提醒。

“那就用刀!”赵虎咆哮,眼中凶光爆射,“用这唐刀!决个生死!”

“正合我意!”张猛狞笑。

“锵啷——!”“锵啷——!”

刹那间,街道之上,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挥动,无数柄唐刀同时出鞘!雪亮的刀锋映照着铅灰色的天光,连成一片令人胆寒的死亡森林!双方士卒死死盯住对面曾经的“同袍”,眼中再无半分情谊,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意与决绝!

整条高粱大街,陷入一种比死寂更可怕的、充满金属颤音的凝固之中!血腥味尚未弥漫,杀气却已实质般压迫着每个人的心脏!

“喵呜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