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不到一星期,我开始咳血。第一口血是吐在洗脸盆里,鲜红鲜红的。
去医院给我做了检查,是肺癌晚期。
他们都没有告诉我,可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了,我是老了,不是傻了。
有一天下午,我迷迷糊糊睡着了,梦见我儿子骑着那辆电动车。
他的后座上确实坐着一个人,他穿着我的藏蓝色外套,身形也像我,只是脸很模糊。
车子一直往西走,西边的天空红得像血。
醒来后,我悄悄把大女儿拉到身边:“李婶看见的,可能真是我的魂。你爸把我的魂带出去了,就没带回来。”
大女儿说我胡思乱想。
我知道自己不是乱想。
人是有魂的,魂走了,身体就空了。
查出来肺癌之后,这种感觉更明显了,好像我的一半已经先走了,剩下的一半在这里慢慢熬。
后来我越来越瘦,躺在床上常常能看见天花板上有影子晃动。
有时候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,有时候什么也不是。
临终前那天晚上,我儿子坐在我床边,握着我的手。
我已经说不出话了,我听见他小声嘀咕:“那天晚上,我真该带你出去转转的。你说想去西头看看老槐树开花,我总说没空。”
西头的老槐树。
李婶说车子往西头去了。
我突然明白了什么,用力捏了捏他的手。
原来那天晚上,他带着我魂出去,是因为他的遗憾,他的愧疚,他想带我看槐花却一直没兑现的承诺。
我闭上了眼。
魂丢了就丢了吧,反正迟早都要走的。只是希望下次我儿子骑车带我看槐花时,能是个晴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