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目光穿过层层雨帘,落在远处那座废弃的钟楼尖顶上。
风中,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鸣响。
他忽然停下脚步,回头望了一眼数据中心的方向——那个他曾亲手推开又拼命想回到的女人,此刻正用残存的意识,为整个国家筑起一道看不见的墙。
他闭了闭眼,低声自语:“你听,钟还没停。”暴雨未停,曼谷的街道就像一条条被雨水泡胀的血管,在深夜里蜿蜒流淌着危险与寂静。
林景深踉跄了一步,左肩突然剧痛无比,子弹穿透了防弹衣的边缘,鲜血瞬间浸透了衬衫。
他咬紧牙关,强忍着闷哼,把加密存储设备死死地塞进周叙白怀里:“快走!别停下!”
“你疯了?!”周叙白低声怒吼,但被林景深一把推开。
枪声再次响起,火光在雨幕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。
林景深靠墙站立,右手拔枪还击,左手仍紧紧护着胸前那部早已黑屏的旧手机——锁屏照片是三年前苏明玥站在晨星大厦顶楼回头一笑,阳光洒在她眼角一滴未干的泪上。
他知道她现在听不见,也看不见。
但他不能让她输。
子弹再次擦过肋下,他几乎跪倒在地,但仍用最后一丝清醒对着通讯器沙哑地命令道:“切断所有对外联系……封锁我的伤情。”
周叙白回头看着他,眼中满是愤怒:“你在为谁隐瞒?她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,还冲进来抢数据!”
林景深闭上眼睛,雨水顺着额头的头发滑落,和着血滴进嘴角。
“正因为她不知道……才能赢。”
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,他最后呢喃了一句,声音轻得如同自言自语——
“告诉苏明玥……钟没停。”
云港,顾氏集团顶层会议室。
水晶吊灯洒下清冷的光,映照在十二位家族长老铁青的脸上。
投影屏幕上,“晨星引擎”以三维拓扑图的形式展示着那笔百亿并购案背后的资金暗流:层层嵌套的离岸空壳公司、伪装成绿色能源补贴的跨境洗钱路径,以及最终指向某境外养老基金实际控制人的政治献金链条。
“荒谬!”一位长老拍案而起,“这是我们谈了九个月的项目,你怎么能仅凭一个人工智能系统的‘直觉评分’就叫停?!”
顾承宇端坐在主位上,袖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。
他抬起眼睛,声音不高,但却如刀切冰块般坚定:“三年前,有人告诉我,资本不该有温度。那时我信了,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排挤、被截胡、被推下深渊。”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扫视全场,“但现在我知道——没有温度的资本,终将焚毁持有它的人。”
全场一片寂静。
他站起身来,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面,启动了全息播报:“从今天起,‘晨星引擎’正式成为顾氏所有重大投资决策的前置审查工具。任何项目,若触发三级风险预警,一律冻结。”
有人冷笑:“你是打算用一个女人残留的意识来当我们的风控官吗?”
顾承宇神色不变,只是淡淡地说:“她是凤凰计划的唯一负责人,也是唯一看穿‘灰鸦’七次变阵的人。你们不信她,但我信。”
会议结束后,他在私人电梯里按下了地下三层实验室的专线。
接通后只说了一句话,低沉而坚定:
“许昭宁,如果有一天她撑不住了,请让我接住她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:“……好。”
清晨五点四十三分。
城市还未苏醒,晨雾裹挟着海风漫过玻璃幕墙,飘进空荡荡的办公室。
苏明玥趴在桌子上醒来,太阳穴突突地跳着,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颅内慢慢剥离。
她伸手扶住额头,指尖触到一片湿润——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。
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自动亮起,屏幕中央缓缓生成一幅全新的图谱:十三个红色光点从东南亚各地的基站浮现出来,连成一个完整的闭环,环心赫然出现一行手写体文字——
“我不是钟,我是敲钟的人。”
她愣住了。
这字迹确实是她的,但她却毫无印象。
什么时候写的?为什么写?
心脏却突然收紧,仿佛这句话穿透了某种深刻的认知。
窗外,第一缕微光穿透云层。
就在这一刻,“唐·哨兵”系统突然自动激活,警报未响,但日志却悄然更新:
“检测到异常交易模式:碳汇配额+离岸信托+非公开拍卖,匹配度98.7%”
“行动状态:已拦截”
“生成附加记录”——
“钟声未断,因有人愿燃尽自己去敲响它。”
她盯着那句话,突然觉得胸口发烫。
好像有谁,在很远很远的地方,一直在听她的声音。
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,没有内容,仅附带一段音频文件,文件名只有两个字:
“听证。”
她没有点开。
但她记住了这个时间——清晨五点四十三分,钟楼还未敲响,但世界已经开始回应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