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槿汐见甄嬛终于肯冷静下来听劝,心中稍定,她上前一步,声音压得更低,眼神却闪烁着一种被忠诚点燃的、异样的精光:
“娘娘,皇上此举,无非是见娘娘协理六宫,威望日重,心生忌惮,行那制衡之术罢了。自古帝王,莫不如此。”她先为甄嬛找了一个能接受的理由,将胤禛的行为归因于帝王心术,而非对甄嬛本人的否定。
“既然如此,娘娘此刻更不能与端皇贵妃正面冲突,那正是着了皇上的道,坐实了权欲熏心的罪名。”崔槿汐缓缓道出她的策略,“娘娘当下,应以退为进,暂避锋芒。”
“以退为进?”甄嬛蹙眉。
“正是。”崔槿汐点头,“娘娘非但不能阻止端皇贵妃管事,反而要主动向皇上呈情,言明自身年轻识浅,六宫事务繁杂,恳请端皇贵妃这位资深望重的姐姐多加指点,共同打理。如此,既能彰显娘娘您的谦逊大度,顾全大局,又能…将端皇贵妃置于众目睽睽之下。”
她微微冷笑,继续剖析:“端皇贵妃久病初愈,对宫中近年事务早已生疏。骤然接手,焉能不出差错?届时,不必娘娘亲自出手,只要她在年节典礼、宫份用度上稍有差池,或是用人不当,惹出些许风波…皇上自然会看到,谁才是真正能替他稳住后宫、办事妥帖之人。这协理之权,终究还是要回到娘娘手中。”
这一招,可谓毒辣。表面上是拱手相让,实则是以退为进,请君入瓮。它将齐月宾架在火上烤,利用其离开权力中心多年的信息差和经验脱节,等待她自行出错。
甄嬛听着,眼中的焦躁渐渐被一丝阴冷的算计取代。这确实比直接动手要高明得多,也更符合她一贯“借刀杀人”的作风。
“那…若是她谨慎小心,不出错处呢?”甄嬛仍有疑虑。
崔槿汐垂下眼睑,声音轻得像一阵风:“娘娘,这宫里,想要一个人出错…方法总是有的。端皇贵妃宫里用的、吃的、接触的,或是她手下人办事的流程…天长日久,总有疏漏可寻。即便她自身谨小慎微,也难保底下人个个干净。届时,只需些许不经意的发现,或是几句恰到好处的流言…皇上如今,可是最恨后宫不宁。”
她没有明说,但意思已经很清楚——如果齐月宾自己不犯错,那就帮她制造错误,或者制造她犯错的“证据”。
甄嬛终于缓缓点了点头,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,尽管这笑容深处,是外强中干的虚浮。她拍了拍崔槿汐的手:“槿汐,还是你思虑周全。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“能为娘娘分忧,是奴婢的本分。”崔槿汐恭敬地低下头,心中为自己能替“深明大义”的主子想出如此“两全其美”的计策而感到一丝扭曲的满足。
然而,她们都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:胤禛扶持齐月宾,真的仅仅是因为帝王心术的制衡吗?他近日来种种“反常”背后,那越来越清明的眼神,真的会轻易被这种后宫惯用的“以退为进”和“栽赃陷害”所蒙蔽吗?
而崔槿汐退下以后,甄嬛的自恋又上来了,她开始认为崔槿汐的“稳守”策略,是对自己能力的侮辱和束缚,反而更坚定了要尽快除掉胤禛的决心——只要皇帝一死,她作为所谓的皇子弘曕的生母,又有协理六宫之权,自然可以无视齐月宾,甚至反过来清算对方。“弑君”的计划,在她心中非但没有停止,反而因外部的压力而变得更加急迫和疯狂。
她找来了叶澜依,和叶澜依商量“最要紧的事”。
“至于那最要紧的事…”叶澜依的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微不可闻,“既然丹药一路暂时受阻,皇上又笃信佛法,我们或可从此处着手。”
甄嬛眼神微动:“你是说?…”
“皇上既诚心礼佛,身边怎能没有‘得道’的高僧指点?”叶澜依意味深长地说,“咱们大清疆域辽阔,总能寻访到一两位佛法高深,又懂得些…养生延年之术的大师。由他们进献给皇上的甘露仙方,比起丹药,岂不更合皇上如今的心意?也更能掩人耳目。”
她这话,是将毒计从“丹道”转向了“佛门”,包装得更加隐蔽。所谓的“甘露”、“仙方”,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毒药而已。
叶澜依补充道:“皇上虽暂不近女色,但天长日久,总有松懈之时。那些的宫女,仍需耐心培养,以备不时之需。多一条路,便多一分把握。你之前在甘露寺也当过尼姑的,做做样子在永寿宫多多抄写经书,在宫中设个小佛堂,彰显诚心。皇上若知你如此潜心向佛,与他志同道合,这情分,自然就又续上了。你不就安全了?”
甄嬛皱了皱眉,她总觉得自己跑去甘露寺的事情是自己的耻辱,叶澜依哪壶不开提哪壶,但紧锁的眉头还是片刻就舒展了。叶澜依的计划,既顾及了眼前的危机,又为长远的图谋指明了新的方向。虽然过程可能更迂回,更需耐心,但听起来确实比直接与齐月宾冲突要稳妥得多。
“好,就依你所言。”甄嬛深吸一口气,眼中重新凝聚起狠决之色,“本宫便暂且忍下这口气。你立刻去安排,寻访那些高僧之事,务必隐秘。至于向皇上和端皇贵妃示好…”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,“本宫自然会做得漂漂亮亮,让所有人都觉得,本宫是真心实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