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鸣踏入悟道池光门,身影消失。留下论道台上下,一片诡异的寂静。
那洞开的光门缓缓收缩,最终恢复成一道稳定的、散发着柔和道韵的门户,似乎仍在等待着其他有缘人。但此刻,却没有一人立刻上前。
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吴鸣那番“看心情”大道带来的冲击之中。
“荒……荒谬!”姬皓第一个反应过来,脸色铁青,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憋屈而有些颤抖,“歪理邪说!简直是玷污道境!如此粗鄙之人,怎能引动道韵共鸣?!”
林霜周身剑气激荡,显然内心也极不平静,她冰冷的目光盯着那光门,仿佛要将里面的吴鸣刺穿:“取巧之辈,哗众取宠,难登大雅之堂!”
君问天则是眉头紧锁,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,似乎在推演吴鸣那番话中是否真的蕴含着什么他未能理解的至理,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苦笑:“匪夷所思,难以常理度之。”
而姜昊天,却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急于否定或愤怒。他站在原地,眉头微蹙,目光深邃,反复回味着吴鸣的话语,以及那引动整个论道台乃至周边环境异象的“自在”道韵。
“看心情……顺应本心……活得痛快……”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词,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。
他自幼受龙标书院教导,读的是圣贤书,修的是浩然气,讲究的是规矩、秩序、仁爱、礼法。他的道,是构建在无数先贤智慧基石之上的堂皇大道。他一直认为,这才是正途,是维系天地运行、教化众生的根本。
可吴鸣的话,却像一把粗暴却锋利的凿子,在他坚固的道心上,凿开了一丝缝隙。
规矩,真的是永恒的吗?若规矩不合时宜,是否也该“看心情”变一变?
秩序,真的是必须的吗?若秩序成了枷锁,打破它是否也是一种“道”?
还有那“活得痛快”……自己修行至今,谨言慎行,恪守礼法,可曾有过一刻,像那吴鸣一般,肆意张扬,只求本心畅快?
他想起吴鸣之前的种种行为:看似鲁莽霸道,实则步步为营;看似阴险狡诈,却又在关键时刻对姬皓施以援手(虽然方式很欠揍);面对强敌环伺,他扛起那面土匪旗,毫不退缩,反而将敌人耍得团团转……
这难道不也是一种“道”吗?一种不拘泥于形式,不困囿于规矩,只忠于自身意志与信念的……土匪之道?
“或许……是我等过于执着于表象了。”姜昊天忽然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人耳中。
姬皓、林霜、君问天皆是一愣,看向他。
姜昊天目光扫过众人,最终落在那悟道池光门上,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:“吴寨主所言,虽言语粗放,近乎无赖,但其内核,或许直指本心。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天地运行,何尝不是一种‘看心情’?只不过天地的‘心情’,是更宏大的规则与偶然。而我等修行,穷究道理,约束自身,最终所求,不也是为了超脱束缚,得大自在,大逍遥吗?”
他顿了顿,看向姬皓和林霜:“姬兄追求力量与统治,林姑娘追求极致与纯粹,这本身并无错。但若因此失了本心,被力量或极致所奴役,岂非与本意背道而驰?吴寨主看似胡闹,但他所做之事,劫富济贫(虽然他也抢),对抗强权,庇护一方,何尝不是遵循了他内心的‘道’?一种……属于他的,‘土匪’的道。”
“匪亦有道……”姜昊天轻声叹息,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叹服,“今日方知,是我等着相了。道,并非只有一种形态。能在自身道路上走到极致,问心无愧,便是正道。”
这番话,如同暮鼓晨钟,敲在姬皓和林霜心头。姬皓张了张嘴,想要反驳,却发现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。林霜冰冷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波动,她追求极致剑道,但似乎……确实很久没有问过自己的“心”,是否真的快乐?
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青雪,面纱下的眼眸也微微闪动,看向姜昊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欣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