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顶是深邃的星空，但那些星辰并非静止，而是在不断地明灭、移动，甚至偶尔会像泡泡一样突然破裂，又在另一个地方重新凝聚。
脚下是细腻的白沙，但仔细看去，每一粒沙子都在微不可察地改变着形状和颜色。前方是一片浩瀚的“海洋”，但那海水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、不断变幻的色泽，浪潮涌上来，拍打在沙滩上，发出的不是哗哗声，而是如同无数个声音在同时低语、争吵、歌唱又或是哭泣的混合噪音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“可能”的味道，一切都显得不确定，不稳定。
“这…这又是什么鬼地方？”
林默趴在地上，呸呸地吐着嘴里的沙子，那沙子尝起来一会儿像盐，一会儿又像铁锈。
萧九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，肚皮起伏：“喵…活下来了…但本喵感觉像被一万只薛定谔的猫同时挠过…”
冷轩单膝跪地，历史记录仪悬浮在他面前，光芒稳定了许多，但显示出的影像却是一片模糊的、不断变化的马赛克。“这里…历史的轨迹是发散的…每时每刻都在产生近乎无穷的分支…我无法记录‘确定’的事件。”
陈凡感受了一下自身，神力几乎耗尽，代数几何烙印也黯淡了不少，但依旧在缓慢吸收着周围环境中某种…非能量、非物质，更像是“信息”或者“规则”的东西进行补充。
他抬头望向那片诡异的“概率之海”，又看了看身后——那里并非他们来的方向，而是一片不断扭曲、闪烁着各种地貌（森林、沙漠、城市、虚空）的模糊边界。
零呢？那道攻击呢？
他猛地回头，只见零就落在他们不远处，机体破损严重，苍白的能量在断臂处嘶嘶作响。
它试图站起来，但动作僵硬而扭曲，那双红眼死死盯着陈凡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…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被强行压制的困惑？
而它之前射出的那道苍白能量束，并没有击中任何人，而是像一条无头的蛇，在他们不远处的地面上扭曲、盘旋，然后…竟然开始吸收周围环境中那变幻不定的概率因子，自我演化起来！
能量束的颜色开始变得不确定，时而是苍白，时而又掺杂进星空的蓝、沙子的白、海洋的七彩。
它的形态也开始改变，时而凝聚成一支箭，时而散开成一片雾，时而又变成某种不断尝试定义自身形态的、扭曲的几何体。
“它在适应这里的环境…”零冰冷地开口，声音带着杂音，“这个宇宙…充满了…错误…需要…清理…”它挣扎着，试图重新控制那道变异了的能量，或者发动新的攻击。
但就在这时，异变再生！
那片低语的概率之海，突然剧烈翻腾起来！
海面上，升起了几个巨大的、由不断变幻的概率云构成的“身影”。
这些身影没有固定的形态，它们时而像披着星纱的巨人，时而像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抽象图腾，时而又像是纯粹概念（如“因果”、“随机”、“选择”）的具象化。
它们散发着浩瀚而威严的意念波动，并非针对陈凡他们，而是…锁定了零和那道变异能量束！
“检测到…高优先级…清理目标…”
“外来确定性强污染…”
“执行…概率修正协议…”
宏大的意念如同海啸般压下，紧接着，那几道概率云身影同时出手了！
没有绚烂的光束，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。它们只是…“调整”了概率。
零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苍白能量，突然毫无征兆地溃散了，仿佛它“恰好”处于一个能量必然失效的概率区间。
它试图移动，脚下的沙子突然变成了粘稠的胶水，同时天空一颗明灭的星辰“恰好”破裂，释放出一股微弱但精准的干扰波，打乱了它机体的平衡算法，让它一个趔趄差点栽倒。
而那道变异能量束更惨，它周围的空间概率被急剧修改，“被自身结构稳定性悖论摧毁”的概率从亿万分之一瞬间被拉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！
那道能量束连挣扎都没有，就在一阵无声的自我矛盾中扭曲、湮灭，消散于无形。
零僵在原地，红色的电子眼疯狂闪烁，计算着各种应对方案，但每一个方案刚刚生成，就被周围那无所不在的概率意志宣告了极低的成功率，甚至直接归零。
它就像是一个闯入了别人家精密仪器房的大象，每一步都可能触发无数个“意外”。
“它们…是这里的‘土着’？概率的守护者？”林默看得目瞪口呆。
“更像是…宇宙本身的免疫系统。”
冷轩凝重道，“零和它的攻击，代表着绝对的‘确定性’和‘归一性’，对这个以‘可能性’为基石的宇宙来说，就是最致命的病毒。”
陈凡心中凛然。观测者的力量（以零为代表）与这个概率宇宙的固有规则，发生了直接冲突！而他们，恰好被卷入了这场战争的边缘！
零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。它停止了无意义的动作和计算，红色的电子眼扫过那几道庞大的概率云身影，又冷冷地瞥了陈凡他们一眼。
“目标…优先级变更…”它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，“环境威胁等级…超越临时错误单位…启动…适应性协议…”
话音未落，零那破损的机体突然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金属摩擦声。
它不再试图攻击陈凡，也不再凝聚那种苍白的归一能量。取而代之的是，它体表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、不断变幻的数学符号，这些符号不再是单一的苍白，而是开始模拟周围环境中的概率波动，它的存在本身，开始变得“不确定”起来！
它在强行修改自身的底层协议，试图将自己“伪装”成这个概率宇宙的一部分！
虽然过程看起来极其痛苦和勉强，机体不断爆出紊乱的火花，但它确实在一点点地融入环境，那几道概率云身影对它的“关注度”似乎在缓慢下降。
“它想蒙混过关！”萧九龇牙。
“我们必须趁现在…”林默眼中闪过厉色，想提议动手。
“不。”陈凡抬手阻止了他，脸色凝重地看向零，又看向那几道开始缓缓沉回概率之海的庞大身影，“我们现在动手，会立刻重新引来‘免疫系统’的攻击。而且…”他顿了顿，感受着胸口烙印传来的微弱悸动，“这个宇宙…很特别。它似乎…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或者干扰观测者的直接锁定。”
他回想起苏夜离传来的信息——“递归深渊”、“不可达基数”。
那些似乎代表着更危险、更底层的东西。
而这里，这个概率宇宙，或许是一个临时的避风港，也是一个…了解观测者力量弱点的机会。
零的存在，虽然危险，但此刻也成了一个独特的“样本”，一个正在艰难适应非标准环境的观测者造物。
“那我们怎么办？难道跟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待在一起？”林默压低声音。
陈凡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走到沙滩与那片变幻地带的交界处，蹲下身，仔细观察着。
他伸出手，尝试触摸那不断闪烁的边界。
在他的手指触及边界的瞬间，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——并非具体的景象，而是一种“感觉”。
边界之外，是无数种可能的“相邻宇宙”，有的稳定，有的狂暴，有的遵循着完全不同的物理规律。
而将他们“吐”出来的那个概率奇点，已经消失了。
他们，被困在了这个概率宇宙的一个相对稳定的“泡沫”里。
而苏夜离的烙印，在接触到边界时，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指向某个特定“方向”的牵引感。
那个方向，穿过无数概率的迷雾，指向边界之外某个难以言喻的“深处”。
“我们需要信息。”陈凡站起身，看向其他人，“需要了解这个宇宙，需要恢复力量，更需要知道，‘递归深渊’和‘不可达基数’到底是什么。零在适应，我们也要适应。”
他看向那片低语的概率之海，看向天空中明灭不定的星辰，看向脚下不断变化的沙粒。
“在这个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里，也许…我们能找到观测者‘可能性’为零的东西。”
他的话语带着一丝疲惫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燃烧起来的决心。
远处，已经初步完成伪装、气息变得飘忽不定的零，静静地站在沙滩的另一端，红色的电子眼偶尔扫过陈凡，冰冷依旧，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审视。
概率的潮汐在两者之间往复涨落，低语着无穷的奥秘与危险。
短暂的喘息之后，在这片连存在本身都充满问号的宇宙里，新的探索与对抗，悄然开始。
（第498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