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5集:竹简上的蝉鸣(2 / 2)

陈默回过神,点点头。他小心地托起竹简,竹片很轻,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,像是承载着几千年的时光。搬到实验室时,周明远正对着电脑比对字迹,屏幕上是之前发现的几片竹简,上面的“春”“秋”“禾”等字清晰可见。

“你们发现没有,”周明远忽然转过头,眼睛亮晶晶的,“这些字的笔画都很灵动,不像后来甲骨文那么规整。更像是……像是随手画出来的。”

“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统一的文字规范啊。”林小满凑过去,“写字的人可能是个农夫,也可能是个巫祝,他们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画,反而更有生气。”

陈默把竹简放进恒温箱,玻璃门关上的瞬间,他忽然看到那个“夏”字在灯光下仿佛动了一下。不是错觉,是光线折射造成的效果,但他却莫名觉得,那笔画里的“蝉”像是真的活了过来,正顺着竹片往上爬,爬向几千年前的夏天。

下午的脱水处理很顺利。当竹简被取出时,原本带着潮气的竹片变得干燥坚硬,墨字也更加清晰。老教授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,忽然说:“你们看这个‘夏’字的起笔处,有一点淡红色的痕迹。”

大家围过去,果然,在墨色的边缘,有一丝极淡的红,像是朱砂。林小满忽然“呀”了一声:“我知道了!《礼记》里说,古人在重要的字上会用朱砂点睛。这个‘夏’字,说不定对他们来说很重要。”

“为什么重要?”周明远追问。

“因为夏天是收获的季节啊。”林小满眼睛一亮,“你想,他们种的稻子要成熟了,养蚕的桑叶要采摘了,肯定很重视夏天。说不定这个‘夏’字,记录的是一场丰收,或者一次祭祀。”

陈默没说话,他想起自己老家的夏天。每到七月,蝉鸣最盛的时候,也是玉米成熟的季节。爷爷会带着他去田里掰玉米,阳光烤得地面发烫,蝉在玉米叶上声嘶力竭地叫,爷爷的草帽上沾着草叶和汗水,空气里全是玉米秸秆的甜香。那时候他总觉得蝉鸣很吵,现在想来,那声音里藏着的,是最踏实的烟火气。

“说不定,写字的人那天也听到了蝉鸣。”陈默忽然开口,“他坐在竹林里,蝉在树上叫,他手里削着竹片,想着该怎么记录这个夏天。于是他笔下的‘夏’字,就带上了蝉的影子。”

老教授赞许地点点头:“有这个可能。文字从来都不是孤立的,它们诞生于具体的生活场景里。我们考古,不光是挖出文物,更是要找回那些场景,那些声音,那些气味。”

傍晚的时候,陈默独自一人回到发现竹简的探方。夕阳把探方的四壁染成了金色,土层里还留着清晰的夯土痕迹,那是先民们建房时留下的。他蹲下来,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痕迹,忽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温热,像是触到了几千年前的体温。

远处的田埂上,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,笑声清脆。蝉鸣依旧,一阵高过一阵,像是在回应着什么。陈默想起那个“夏”字,想起林小满说的草木味,想起老教授的话。他忽然明白,这些竹简之所以动人,不是因为它们古老,而是因为它们记得。

记得风穿过竹林的声音,记得蝉在夏日午后的嘶鸣,记得先民们握着笔时的温度,记得那些早已消散的烟火气。它们把几千年前的夏天,悄悄藏进笔画里,藏进竹片的纹理里,等着几千年后的我们,循着一丝草木的气息,一声蝉鸣,重新找到回家的路。

陈默拿出牛皮本子,翻到新的一页。夕阳的光落在纸页上,暖融融的。他想了想,写下:“原来所有的时光都不会真正消失。它们变成风,变成蝉鸣,变成竹简上的一笔一画,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轻轻碰一碰你,告诉你,我们一直都在。”

写完这句话,他合上本子,站起身。远处的村庄亮起了灯火,蝉鸣渐渐稀疏,取而代之的是蛙声一片。陈默深吸一口气,空气里依旧有草木的清香,和着泥土的气息,像极了竹简上的味道。他知道,明天醒来,他们还会继续清理新的竹简,还会有新的字,新的故事。而那些故事里,一定藏着更多的风,更多的蝉鸣,更多的,关于生活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