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雾漫过无回谷谷口时,楚阳的剑尖正挑着最后一片沾血的黑袍衣角。
那布料在接触雾气的瞬间便蜷曲成灰,仿佛被无形的嘴啃噬过。
柳琴握紧了背后的七弦琴,琴身的桐木纹理在雾中泛着冷白的光,她能听见琴弦在琴囊里轻轻震颤,像某种不安的心跳。
“这雾不对劲。”楚阳抬手拨开眼前的白障,指尖触及的地方传来刺骨的黏腻感,像是摸到了冻结的油脂。
他侧耳细听,谷外的鸟鸣、风声、甚至他们自己的呼吸声,都被浓雾滤成了模糊的嗡鸣,唯有脚下的碎石发出清晰的“咔嚓”声,每一步都像踩在碎骨上。
柳琴突然停住脚步。
她的鬓发被雾水打湿,几缕贴在颈侧,勾勒出细小的寒栗。“你听。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琴弦般的微颤。
楚阳屏住呼吸。雾霭深处,似乎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追随他们,不远不近,像有人穿着湿透的草鞋,一步一挪地碾过青苔。
可当他猛地转身,剑穗上的玉佩“嗡”地亮起微光,照亮的却只有翻滚的白雾,连他们自己的影子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。
“是幻听。”楚阳沉声道,试图稳住心神。但他握剑的手却在冒汗,剑柄上的防滑纹路硌得掌心发疼——那是三年前张猛为他亲手刻的,此刻竟让他想起圣院演武场的沙地,那时张猛总笑他握剑太松,说真正的剑客要让剑柄成为手的一部分。
念头刚起,眼前的浓雾突然裂开一道缝隙。
演武场的景象毫无预兆地铺展开来:赭红色的沙地,飘扬的杏黄旗,还有场中央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张猛背对着他,巨斧插在脚边,斧刃上的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“楚阳,来试试?”张猛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爽朗,可当他转过身,楚阳的血液瞬间冻僵了——那张脸没有五官,只有黑洞洞的眼眶,正汩汩地往外淌着黑雾。
“你不敢吗?”无面的张猛提起巨斧,斧刃上突然映出楚阳自己的脸,狰狞而扭曲。“你明知道圣院守不住,为什么还要让我们送死?”
楚阳的剑“噌”地出鞘,灵力在经脉里疯狂冲撞。他看见自己的剑尖穿透了张猛的胸膛,黑雾从伤口涌出,化作无数双抓挠的手。“不——”他嘶吼着后退,却撞上一个温热的身体。
柳琴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,脸色苍白如纸。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,嘴唇哆嗦着,像是看到了比无面人更可怖的东西。“哥……”她喃喃出声,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,在脸颊上冲出两道清晰的泪痕。
楚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,心脏骤然缩紧。
浓雾中站着个青衫少年,身形与柳琴有七分相似,正是三年前失踪的柳岩。他怀里抱着一架断弦的琴,琴身的雕花与柳琴背上的那架一模一样。
“小琴,”柳岩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溪水,可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,“你看,这是爹留给我们的琴。只要打开那扇门,我就能回来陪你了,再也不分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