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守军吓得浑身一哆嗦,头埋得更低了,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求饶话。
就这样,从发动攻击到完全控制四门,汉军几乎没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,不到半刻钟,这座州城——龙州,就易主了。
独孤信在亲卫的簇拥下,走进了所谓的“刺史府”。这与其说是府衙,不如说是一座稍微高大些、用料扎实些的竹楼,与中原州府威严的官衙相比,寒酸得令人心酸。竹楼门口,哆哆嗦嗦地站着一个头发花白、面黄肌瘦的老仆,看到独孤信这一行甲胄鲜明、杀气未消的军人,吓得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。
独孤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,上前一步问道:“老人家,不必惊慌。请问,你们的刺史大人现在何处?”
那老仆一听“汉军”二字,愣了一下,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带着哭腔说道:“启禀……启禀大王(他显然把独孤信当成了某股强大的山贼首领或者割据势力),哪……哪还有什么刺史大人啊!前年,原来的刺史调走之后,朝廷……朝廷就再也没派过新的刺史来了!”
一旁的老将杨乾运闻言,眉头紧锁,追问道:“没有刺史?那这两年来,龙州政务、赋税,是如何运作的?朝廷难道连税都不收了吗?”
提到赋税,那老仆像是被触动了某根敏感的神经,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混杂着麻木与愤慨的神情,他抬起头,声音也提高了一些:“收!怎么不收!附近那几个州的刺史们,可‘惦记’着我们龙州呢!他们轮番派人过来收税,一年要来好几趟!地皮都快被刮下去三层了!税……税都已经收到大同十六年(意指预收了十年后的税)啦!龙州的百姓,但凡是有点力气、能跑得动的,早就拖家带口跑进深山里躲税去了!就剩下我们这些老骨头、跑不动的,留在这里……等死罢啦!”他说到最后,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。
“妈的!”高季式听得怒火中烧,忍不住骂出声来,“这帮狗官!简直不把人当人!应该把他们全杀了!”
那老仆仿佛找到了知音,连连点头,浑浊的老眼里泛着泪光:“这位……这位大王说得是啊!他们……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啊!就是一群吸血的蚂蟥!”
独孤信心中沉重,他扶起老仆,郑重地说道:“老人家,你看清楚了,我们不是山大王,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贵人。我们是汉军,是来自北方的王师,是来解救你们,让你们能过上好日子的军队!”
“汉军?北方的王师?”老仆茫然地重复着,他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相关的信息。忽然,他像是想起了什么,脸色骤然变得无比惶恐,再次跪倒在地,磕头如捣蒜:“知道!知道!你们……你们都是北方来的匈奴……啊不!是贵人!对!是北方来的贵人老爷!小老儿有眼无珠,冲撞了贵人,求贵人饶命啊!”
他显然是将“汉”与几百年前曾肆虐北方的匈奴“汉”国混淆了,吓得语无伦次。
看着老仆那发自内心的恐惧和误解,独孤信伸出去想扶起他的手,僵在了半空中。他脸上的温和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他意识到,问题远比攻占一座城池要复杂得多。岭南之地,因长期与中原隔绝,消息闭塞,百姓对北方政权的认知还停留在极其古老甚至错误的层面。
他们不知道如今威震中原的汉国,不知道汉王刘璟的仁德,甚至可能将任何来自北方的军队都视为侵略者和掠夺者。
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征服,更是一场人心与认知的争夺战。要让这片土地上饱受盘剥、充满疑虑的百姓真正接纳汉军,认同汉国,其难度,恐怕不亚于穿越那千里原始山林。
独孤信望着龙州城内那些躲在破败竹屋门窗后,用恐惧、麻木、好奇交织的复杂眼神偷偷打量着他们的零星百姓,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。
二月二十一日,汉军的旗帜虽然插上了龙州城头,正式踏入了岭南的土地。但独孤信明白,真正的征途,此刻,才刚刚开始。前路,任重而道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