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子!”
徐陵和江总吓得魂飞魄散,连忙上前搀扶。江总更是顾不得许多,用力掐住萧纲的人中穴,连声呼唤。
过了好一会儿,萧纲才悠悠转醒,胸口剧烈起伏,眼神却似乎因这极致的刺激而变得有些不同。
他猛地抓住江总的手臂,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声音虽然虚弱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回光返照般的“决断”:“徐陵!”
“臣在!”徐陵连忙应道。
萧纲急促地说道:“侯景既然敢造反,必然有所依仗,其在建康附近或有余党!为防万一,你立刻持孤令牌,连夜南下,前往三吴之地!以孤的名义,召集吴郡、吴兴、会稽等地太守、郡守,让他们立刻组织官军、乡勇,速速起兵勤王!前来救驾!”
徐陵知道此事关乎国本,也关乎太子自身的安危,没有丝毫推脱,立刻躬身领命:“臣遵旨!必不辱命!”说完,转身便匆匆离去,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。
萧纲这短暂的“英明神武”似乎只够支撑这几句话。徐陵一走,他仿佛又被抽走了力气,瘫软下来,带着哭腔对江总说:“江总持……”
“臣在。”
“你……你立刻想办法渡江北上!”萧纲的声音带着哀求,“去找我爹………不对,是立刻去找我女婿!对,去找汉王刘璟!告诉他,他的岳父……不,是告诉他,侯景造反,江南危在旦夕!建康旦夕可破!请他看在……看在我女儿的份上,看在往日情分上,速速发兵南下,救救他的岳父,救救江南啊!”
江总深知此事千难万险,但见太子如此,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:“太子放心!臣纵然粉身碎骨,也必设法将消息送到汉王手中!”说罢,他也匆匆行礼,转身离去安排渡江北上的事宜。
转眼间,房间内只剩下瘫坐在榻上、失魂落魄的萧纲和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。
小太监抬起头,带着哭音问道:“太子殿下……徐公和江舍人都走了,那……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?就在这里等着吗?”
萧纲茫然地看了看空旷的房间,又望了望窗外建康方向那依旧隐约可见的火光,脸上闪过挣扎、恐惧,最终,一种奇异的“清醒”占据了他的眼神。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,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:“不……我们不走。我们……回建康。”
“回……回建康?!”小太监吓得打了个哆嗦,声音都变了调,“殿下!现在叛军已经过了朱雀航,恐怕正在攻打台城!城内兵荒马乱,局势未明,我们这时候回去,不是……不是自投罗网,找死吗?!”
萧纲此刻的头脑却异常地“清晰”起来,他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乃至有些精明算计的神情:“你不懂……你不了解我爹。”他指的是梁帝萧衍。
“他表面宽仁大度,实则……疑心极重。这次侯景是打着我的旗号造反,‘清君侧’的清的是他身边的‘奸佞’,这盆脏水扣在我头上,我怎么都洗不干净!你想想,如果……如果侯景被平定了,到时候我爹会怎么想?他会不会认为是我暗中指使,或者是我无能才导致如此大祸?他会不会借此机会……废了我这个太子?”
他顿了顿,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无奈:“到时候,恐怕我就算想做个富家翁恐怕都难了,只能流浪天涯,甚至……死无葬身之地了!所以,我一定要回去!在我爹平定侯景之前,回到他身边,亲自向他解释清楚,表明我的清白和忠诚!否则……后果不堪设想!”
他虽然软弱,但生于帝王之家,对于权力倾轧和父亲的猜忌,有着本能的敏锐和恐惧。他请汉军渡江,既是为了解围,也未尝不是想借此向父亲展示自己并非毫无依仗,拥有强大的外援,从而增加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,避免被轻易牺牲掉。
这一刻,萧纲的决策,与其说是勇敢,不如说是在极度恐惧和权力算计下,做出的一个无奈而悲哀的选择。
他很清楚,对他父皇威胁最大的,正是身为太子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