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异眼睛猛地眯成了一条缝,寒光四射,语气森然:“王伟!你这是在威胁老夫?!”
王伟立刻又做出惶恐状,连连叩首:“不敢!小人万万不敢!朱公息怒!小人只是据实而言!此战之败,实乃天时不利,疫病横行,非战之罪啊!大将军对朱公,对陛下,忠心可鉴!他让小人转告朱公,只要朱公此次愿意施以援手,救他于危难之际,大将军日后,必当唯朱公马首是瞻,肝脑涂地,以报大恩!”他再次强调“非战之罪”,并抛出了未来的空头支票,同时点出侯景手中还有资本,“大将军虽遭此大难,但身边尚有三千忠心耿耿的百战骑兵追随!大将军……他对朝廷,对朱公,还有大用啊!”
朱异听着王伟的话,陷入了沉思。六万大军的死活,他其实并不真正关心,那些士兵的性命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串数字。他真正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势和地位。侯景确实是他力荐的,若此事处理不好,皇帝萧衍那个糊涂蛋虽然未必会重罚自己,但难免会心生芥蒂,影响圣眷。至于侯景那三千骑兵……他一个文官要来确实没用,但陛下那个好大喜功又迷信的家伙,说不定会觉得这是“星火燎原”的希望,会心动……
权衡利弊之后,朱异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。他眯着眼,再次确认道:“只有侯景自己的部队跑出来了?其他将领,比如那淳于父子、侯安都他们的部队呢?”
王伟心领神会,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,语气不容置疑:“回朱公!只有大将军本部兵马拼死杀出重围!淳于文成、侯安都等部,皆因深陷重围,未能及时撤离,如今……如今怕是已凶多吉少!”他毫不犹豫地将黑锅甩给了那些被抛弃的将领。
“嗯……”朱异点了点头,似乎下定了决心,他捋了捋胡须,阴冷地说道:“那好!看在侯景一片‘忠心’的份上,老夫便帮他这一次!”
他站起身,踱步到书案前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:“王伟,你现在立刻,重新起草一份战报!就说……北伐大军行进至汝阴,大将淳于文成、侯安都等人,贪功冒进,不听大将军侯景的节制与劝告,擅自强攻汉军坚固城防,致使我军初战受挫,折损兵力。兵败之后,此二人非但不思己过,反而意图推卸责任,竟悍然发动兵变,欲擒拿大将军,献于汉军以求活命!幸得大将军洞察其奸,临危不乱,率领忠勇将士拼死血战,方才杀出重围,脱身南下,现已退至江州休整,以待朝廷旨意!”
王伟听得心中发寒,这朱异不愧是纵横南梁二十年的奸臣,这一手颠倒黑白、栽赃陷害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!这一番说辞,不仅将战败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,还把侯景塑造成了一个受部下背叛、临危不惧、英勇脱困的悲情英雄!
“是!是!朱公此计甚妙!小人明白!立刻照办!”王伟连声应诺,不敢有丝毫怠慢。
朱异补充道:“记好了!这份说辞,要立刻派人加急送往江州,务必让侯景背熟,统一口径!绝不能有任何纰漏!”
“小人明白!”王伟立刻起身,走到书案前,挽起袖子,开始研磨提笔,根据朱异的口述,精心炮制了两份内容一致的“军报”。一份恭敬地呈给朱异,另一份则立刻封好,交给心腹,命其火速送往江州侯景处。
写完军报,王伟似乎又想起一事,面带“忧色”地对朱异说:“朱公,北伐大军惨败,汉军气势正盛,恐怕不会满足于淮北之地,定会乘势南下,进攻淮南!还望朱公早做谋划,加强江淮防务啊!”
朱异此刻心思早已不在军事上,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:“此事老夫自有安排,不必你操心!你去吧,办好你该办的事!”
王伟不敢再多言,躬身行礼,匆匆退出了暖阁。
待王伟离去后,暖阁内侧的屏风后面,转出一个身影,正是汉国绣衣卫安插在南梁朝廷的重要暗桩———张历。
朱异一改方才在王伟面前的倨傲,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,凑近张历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张公,您看……这事,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最为妥当?侯景此人……是留是弃?”
张历神色平静,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。他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胡须,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,淡淡道:“侯景如今已是丧家之犬,留在淮南,死路一条。既然如此……就让他过江来吧。”
朱异闻言,心领神会,连忙点头哈腰:“是是是,张公高见!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