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依旧保持着那副委屈可怜、惊魂未定的模样,哭哭啼啼地开始编织谎言:“那日……那日儿臣来探望父皇之前,太子哥哥就特意拦住儿臣,让儿臣……小心说话,不可多言。”他一边说,一边偷偷观察高欢的反应,“后来……后来儿臣见父皇伤势有所好转,心中实在欢喜,一时……一时没忍住,在父皇面前多说了几句关心的话。许是……许是因此惹得太子哥哥不悦了……”他故意说得含糊,引导高欢自己去联想。
“后来,儿臣告退出来,太子哥哥就追了出来,在门外厉声斥责儿臣……儿臣……儿臣心里也觉得委屈,觉得太子哥哥太过……太过严苛,就……就顶撞了他几句。太子哥哥大怒,便将儿臣带到不远处的一处僻静宅院里……然后……然后就……”他适时地停下,让衣衫上的血迹和哽咽的声音说明一切,“他还下令禁了儿臣的足,严加看管,不许儿臣再来见父皇……儿臣……儿臣是拼死才偷跑出来的……”他说得声泪俱下,将一个被兄长欺凌、对父亲充满孝心却不得见的可怜弟弟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高欢听着,脸色越来越沉。如果只是兄弟口角,高澄教训弟弟,虽然过分,但尚可理解。但禁止高洋来见自己?这触碰到了高欢内心深处最敏感的权力神经!他不动声色,继续问道:“哦?你顶撞了他?你都说了些什么?”
高洋装作懵懂无知,却又带着几分“耿直”的样子,说道:“儿臣……儿臣就说他太过横行霸道,朝中大事,军中要务,事事都他自己做主,从不……从不来请教父皇您……明明……明明父皇您才是大齐的天子啊!”这话如同毒刺,精准地扎向了高欢因伤重而被迫放权后,那日益敏感和多疑的内心。
高欢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,但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,他甚至还挤出一丝鼓励的笑容,放缓语气问道:“洋儿说得……倒也在理。那你可知,太子他都做了些什么……不请教为父的事情呢?”
高洋知道,最关键的时刻到了。他抛出了精心准备的第一颗炸弹,语气依旧“天真”:“儿臣……儿臣只知道一件事。前些时日,儿臣在邺城郊外散心,遇到了……遇到了叔父刘璟率领大队骑兵在打猎。叔父他还特意派了……派了五千骑兵,一路护送儿臣南下来青州看望父皇。儿臣心中感激,回来后就把此事告诉了太子哥哥,可他……他却厉声呵斥儿臣,严令我不许将此事告诉父皇您……”
“什么?!邺城郊外?刘璟?五千骑兵?!”高欢一听,心瞬间沉到了谷底,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!刘璟竟然敢深入到邺城郊外?还带着足以派出五千护卫的庞大兵力?邺城的防务是何等松懈?高澄为何要隐瞒如此重要的军情?!他强忍着滔天的怒意和惊惧,胸口剧烈起伏,几乎要喘不上气,却还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声音沙哑地问:“还……还有吗?”
高洋心中得意,知道父亲已经信了大半,怒火已被点燃。但他很聪明,懂得适可而止。再说下去,细节过多容易露出破绽,而且也需要有人来分担高欢的怒火,不能把所有火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。
他装作努力回想,然后怯生生地摇了摇头:“儿臣……儿臣被禁足,就知道这么多了……其他的,陈叔叔和段表兄他们……应该都知道得更清楚……”
高欢看着浑身是血、看似“单纯”的二儿子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摆了摆手,语气变得异常温和:“好,好孩子,为父知道了。我儿孝顺,受苦了。你身上有伤,此地不宜久留。”他提高声音,对着门外低唤:“高励!”
一名身材雄壮、沉默寡言的将领应声而入,正是高欢的绝对心腹亲将。
高欢指着高洋,对高励吩咐道:“你,背着他,从侧门悄悄出去,务必确保他安全回到住处,不得有误!”
“末将领命!”高励二话不说,如同扛起一只小鸡般,将“虚弱”的高洋背在背上,身形一闪,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,从无人注意的侧门离去。
房门重新关上,室内只剩下高欢粗重的喘息和油灯燃烧的噼啪声。高欢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、被背叛的滔天怒意和帝王之威!他猛地转头,对着房间内一处看似寻常的阴影角落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:
“去!把你们阁主,给朕“请’来!”
阴影处似乎有微风拂过,一道模糊的身影悄然消失。
而此时,伏在高励宽阔背脊上的高洋,感受着夜风的凉意和伤口被颠簸带来的真实痛楚,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阴冷的、计谋得逞的笑意。(高洋并不知道高欢的真实病情)他心想:“兄长,等父皇知道了你做的这些好事,我看你这太子之位,还坐不坐得稳!”
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高澄被废黜,自己走向权力巅峰的那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