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什么?”朱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,脸色沉了下来,“炽儿,饭可以乱吃,话不能乱讲!江南减赋明明是为了减轻百姓负担,怎么会让士绅得利?”
“你先别急!咱的句句属实,绝非妄言。”朱高炽语气坚定,“这江南乃是富庶之地,可土地兼并的问题也最为严重。正所谓‘富者阡陌连田,贫者无立锥之地’,江南的大部分田地,早已被当地的士绅地主牢牢掌控在手中。普通百姓要么沦为佃户,租种士绅地主的田地,每年要缴纳高额的田租;要么就是仅存少量土地的自耕农,却要承担朝廷的赋税与士绅地主的层层盘剥,日子过得苦不堪言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此次朝廷推行江南减赋,减免的是朝廷征收的赋税。可对于那些没有土地的佃户而言,他们本就不直接向朝廷缴纳赋税,朝廷减赋,与他们毫无关系,他们依旧要向士绅地主缴纳高额田租,生活并未有任何改善。而对于那些自耕农来,虽然朝廷减免了一部分赋税,但士绅地主往往会趁机提高田租、巧立名目增加盘剥,将朝廷减免的赋税,变相地转嫁到他们身上。”
“如此一来,朝廷减免的赋税,最终受益的并非普通百姓,而是那些手握大量土地的士绅地主!”朱高炽的声音陡然提高,“他们无需承担任何损失,便能坐享朝廷减赋带来的红利,田租收入丝毫未减,甚至还可能因为变相盘剥而有所增加。这也就是为什么江南的官员士绅会如此积极地歌功颂德——他们才是这场新政真正的受益者!”
朱雄英在一旁听着,也渐渐反应过来,脸色变得凝重起来:“高炽得有道理。江南士绅势力盘根错节,土地兼并严重,朝廷的减赋政令,确实很可能被他们利用,成为谋取私利的工具。”
朱标静静地听着朱高炽的话,脸上的神色由最初的错愕,渐渐转为铁青,再到后来的凝重。
他猛地一拍御案,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:“竟有此事?!朕一心想让百姓受益,没想到却被这些士绅地主钻了空子,让他们得了好处!”
朱高炽的话如同醍醐灌顶,让朱标瞬间豁然开朗。
他终于明白,为何江南的官员士绅会如此积极地响应新政,如此卖力地歌功颂德。
原来,他们并非感念自己的仁义,而是因为新政让他们获取了巨大的利益,他们是在为自己的既得利益而欢呼!
“难怪……难怪那些奏报得天花乱坠,却从未提及佃户的生活是否有所改善,也从未过自耕农的负担是否真的减轻。”
朱标咬牙切齿地道,语气中满是失望与愤怒,“朕真是糊涂!竟然没有想到江南土地兼并的问题如此严重,竟然被这些士绅地主蒙骗了!”
这一刻,朱标愤怒至极!
他站起身,在殿内来回踱步,心中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责与愤怒。
他自登基以来,便一心想效仿先贤推行仁政,江南减赋更是他倾注诸多心血的得意之作——本以为能通过减免赋税,让饱受盘剥的江南百姓卸下重担,让耕作的农人多留些口粮,让贫苦人家能喘口气,真正实现“利国利民”的初衷,让大明的根基因民心所向而愈发稳固。
可朱标万万没有想到,这份饱含善意的新政,最终却沦为特权阶层谋取私利的工具。
那些手握大量田产的江南士绅地主,借着减赋的东风,要么坐享朝廷减免的赋税红利,要么变本加厉地提高田租、巧立名目盘剥佃户与自耕农,将朝廷的恩惠尽数收入囊中。
而真正需要扶持的普通百姓,依旧过着“耕者无其田”的苦日子,佃户要承受高额田租,自耕农要应对层层盘剥,生活依旧深陷水深火热之中,丝毫没有感受到新政带来的实惠。
这份被蒙蔽的差、这份善政被扭曲的愤怒、这份辜负百姓期许的愧疚,交织在一起,让他如何能不愤怒?如何能不自责?
朱标痛恨自己的疏忽,未能看穿士绅地主的奸猾伎俩;自责自己的天真,没能提前预判政策漏洞;更痛心自己一片爱民之心,最终却养肥了特权阶层,让百姓的苦难丝毫未减,这份失职与遗憾,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内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