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时的更漏滴下第三百滴时,仙胞停止了呼吸。
杨十三郎的左眼在黑暗中亮起金光,瞳孔处的茉莉纹路完全舒展。
透过这特殊的视野,他看到仙胞表面的七道金纹正在融化,像阳光下的金漆般缓慢流动,最终汇聚到顶端,凝成一朵拳头大小的茉莉浮雕。
花苞紧闭,但内部传来微弱的心跳。
"时辰到了。"
戴芙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她的溯魂灯早已不需灯油,焰心处的并蒂茉莉自行燃烧,照亮监护司内堆积如山的玉简——三百年来,每一片简牍都记录着仙胞的每一次脉动、每一滴夜露、每一场异变。
此刻,这些玉简正在无风自动,简上的文字浮空而起,在虚空中重组排列。
"看......"
秋荷的无弦琴横在膝上,七根金弦不知何时重新凝结,正随着仙胞的节奏微微震颤。
她染血的指尖虚按琴弦,每一个未触的音符都化作光点,飘向仙胞的方向。
杨十三郎伸手触碰仙胞表面的茉莉金纹。
指尖刚触及花瓣,左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。
金色的视野中,他看到仙胞内部的三千战魂全部站起,额心的茉莉金印同时亮起。
他们胸口缠绕的银白发丝正在一根根断裂,发丝末端的微光顺着金纹流向顶端的茉莉花苞。
"她在收回神识。"
七公主的龙鳞镜突然炸裂,碎片却悬浮在半空,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期的画面:大白姑姑在诛仙台割发、在瑶池畔泣血、在混沌虚空结印......
戴芙蓉的灯焰暴涨,火中浮现最后的预言:
"黎明花开时,旧影归新形"
仙胞突然剧烈震动!
表面的莹白胞壁开始变得透明,像融化的冰层般逐渐稀薄。
内部的战魂们仰起头,三千道目光穿透胞壁,齐刷刷望向杨十三郎。
他们的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,而是同一个画面——大白姑姑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,双手捧着一枚跳动的金色种子。
"监护司最后一条记录。"
杨十三郎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。
他拔出银枪,枪尖划过左臂,金血滴在最后一枚空白玉简上:
“癸卯年五月初七仙胞解封”
字迹成形的刹那,整座监护司的地面裂开无数细缝。
不是崩塌,而是有生命般舒展,每一道裂缝中都钻出茉莉花藤,转眼爬满墙壁。
最诡异的是,这些新生的花朵全部朝向同一个方向——
东方微亮的天际。
仙胞顶端的茉莉花苞突然裂开一条细缝,一缕金光刺破黎明前的黑暗。
杨十三郎的左眼在这光芒中完全化作金色,他看到花苞深处——
大白姑姑的虚影睁开双眼,对他伸出双手。
不是告别。
而是迎接。
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,仙胞浮空而起。
它没有如众人预想的那般碎裂,而是如同绽放的花苞般缓缓舒展。
七道金纹流动着脱离表面,在空中交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,每一颗星都由纯粹的光构成,洒下的金辉笼罩着整座巨灵山。
巨灵山脚下,万众瞩目……从各地赶来的观摩者纷至沓来,不是有神捕营在外围设卡,怕是仙鹤寮都站不下人了……
杨十三郎的左眼灼痛难忍,金色视野中,他看到仙胞的莹白外壳正在汽化——不是崩解,而是化作万千细小的光粒,每一粒都裹着一片茉莉花瓣,在风中轻盈飘散。
壳内的景象终于清晰。
三千战魂静静站立,银甲折射着朝阳,额心的茉莉金印熠熠生辉。
他们同时睁开双眼,瞳孔里跳动着相同的金色火焰。
没有预想中的嘶吼或混乱,这些新生的战士只是沉默地抬起右手,按在胸口,向监护司的方向行礼。
"那是......"
戴芙蓉的灯盏突然熄灭。
她石化过的右手完全恢复,肌肤上缠绕的茉莉花纹此刻全部亮起,指向战魂队列最中央的那个身影——
比其他战魂矮半头,银甲下的身形纤细,没有佩戴头盔。
当这个战魂抬起头时,晨光映出一张让杨十三郎心脏停跳的面容。
大白姑姑。
或者说,一个与她容貌完全相同的战魂。
但这个"她"眼神陌生,额心的金印也比其他战魂更复杂——不是简单的茉莉花纹,而是一朵绽放的花中嵌套着北斗七星。当她迈步向前时,其余战魂自动让开一条路,仿佛早已知道她的特殊。
杨十三郎的银枪从手中滑落。
他左眼的金色正在迅速褪去,茉莉纹路一片片剥落,化作光点飘向那个特殊的战魂。随着光点的融入,她额心的金印越来越亮,眼神也逐渐从茫然变得清明。
"监护司......"
她开口的瞬间,整座天庭的茉莉同时绽放。声音不像记忆中那般清冷,而是带着战魂特有的沙哑质感,却让秋荷的无弦琴突然奏响完整的《逆命曲》,让七公主粉碎的龙鳞镜碎片从四面八方聚拢。
杨十三郎想说话,却发现多年来的第一次,自己发不出声音。
大白姑姑——或者说这个继承了她容貌与部分记忆的战魂——走到他面前。
她伸手触碰他正在褪去金色的左眼,指尖的温度真实得令人战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