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蠢?”
陆易云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气音,眸底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眼前的被吞下的烬无烧穿。
他居然被自己的剑说蠢?
还说他愚蠢至极?!
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“是我想这样的吗?”
掌心下空荡荡的灼痛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,“我被人下了蛊,成了个整天就知道呲着牙傻乐的傻子!难道这是什么好事吗?好到我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,继续戴着傻子的面具活下去,是吗?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胸腔里的愤恨骤然蹿高,疼得陆易云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他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时的画面,沈鹤归与秦淮年,明明他只要略微出手,这两个人就能身首异处。
可偏偏他没有……
他居然没有将那两人砍成臊子!
“你知道我看到那段记忆时,有多恨吗?”
陆易云的声音发颤,指尖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,“那么好的机会,千载难逢的机会!我居然眼睁睁放他们走,甚至没让他们受一点伤!”
他猛然挥拳,将身侧巨石轰作齑粉:“我恨不得将所有算计我、嘲弄我之人,一一碎尸万段!而你——竟敢说我愚蠢?你又算什么东西?不过是一柄无人问津、就只能苦等剑灵消散的残剑罢了!”
最后一个字落下时,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,像是有团火在脏器里灼烧。
陆易云踉跄两步,死死拽住衣领,濒临失控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猛地拽住,卡在喉咙里的怒吼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就在这时,一道清浅的呼唤穿透黑暗,轻轻落在他耳畔。
“陆易云。”
少年浑身一僵,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顿在原地,他缓缓摊开掌心,那枚一直藏在衣襟里的通讯玉牌正泛着细碎的暖光,如同揉碎的星子,熠熠生辉。
“陆易云。”林然的声音再次传来,比刚才更清晰些,漫过他紧绷的神经。
陆易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,喉咙干涩,过了许久才挤出两个字。
“……干嘛?”
玉牌那头陷入了沉默。
风卷着树叶的沙沙声在耳边回荡,久到陆易云以为刚才的呼唤只是自己的幻觉,以为这黑暗中只有他一人在与怒火和怪物纠缠时,那道好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,轻轻荡在黑暗中。
“等你回来。”
“我们重新认识一下。”
“可以吗?”
陆易云的呼吸骤然一滞,他垂眸凝视掌心玉牌,那微弱光芒映在他眼底,竟比天外星辰更亮。
林然的声音很轻,却如巨石投入他早已死寂的心湖,激起千层涟漪,连胸口的灼痛都随之淡去几分。
“重新……认识?”
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四个字,嗓音艰涩不堪。
那些翻涌的怒意、不甘的恨意,在这一刻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,一点点从指尖流逝。
将所有人碎尸万段?他确实这么想过,从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起,这个念头就像藤蔓般缠在他心上,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理智。
可此刻,林然的一句话,却让这株疯狂生长的藤蔓,突然停住了蔓延的脚步。
陆易云攥紧胸口的衣襟,那里的灼痛感正在缓慢消退,只留下一片疲惫的酸胀。
他倚着碎石缓缓坐下,指尖摩挲玉牌纹路,目光静静投向光线外围伺的怪物。
“林然,你可知我这一年,是怎么过的吗?”
玉牌那头沉默着,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。
“我像个突然降了智的傻子。”陆易云的声音沉了下去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,“我甚至…甚至放过了沈鹤归,放过了秦淮年,可能在他们心里,我早就疯了吧。”
他阖上双眼,那些画面清晰浮现眼前,每一幕皆如钝刀反复凌迟他的尊严,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。
“我明明没有忘记任何事,明明还记得他们是如何欺凌我的,可我到头来却仅仅只是羞辱他们了事。我曾受过那般折辱,竟会因一人、因你——因惧你厌弃我,而迟迟未下杀手……”
他扯了扯嘴角,想笑,却只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,“你觉得,一个会影响我决策的人,我还有重新认识的必要吗?”
如果可以,他甚至一辈子都不想踏足灵城,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林然。
但若林然要主动来寻他,也不是不行……
毕竟他又不能把林然的脚给砍了,对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