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就是这样一个执拗到骨子里的人,也会疯吗?
但逼疯他的,貌似不是他们的失望、责难。
能让他彻底崩溃的,永远只与一个人有关。
——林然。
她的安危,她的踪迹。
她的……存在与否。
*
“少爷……”
老王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不忍。
“陆舟楫说得……或许没错,即使……即使您当时真的在场,恐怕也……”
它顿了顿,艰难地吐出后半句:
“也只是……徒增一个牺牲者,并不能……改变最终的结局。”
回答它的,只有山风穿过岩石缝隙的呜咽。
老王的头颅凑得更近,带着心疼,试探着问:
“少爷……您现在是在哭吗?”
长久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下来。
暮色彻底吞没了最后的光线。
终于,一个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字眼,如同从齿缝间挤出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力压抑的崩溃边缘。
“……闭,嘴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老王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回灵宫。
空寂的山野,只剩下陆易云一人。
世界彻底安静下来,静得能听到血液流淌的声音,静得能听到心脏被撕裂的声响。
他再也支撑不住,死死抱着双膝,将整张脸深深地埋了进去,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。
他不明白。
为什么……所有人都要瞒着他?
就连林然……也要瞒着他。
当初灵山宗危在旦夕,濒临覆灭时,整个宗门上下,竟无一人向他透露半分真相。
他们瞒他,骗他。
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。
——“为你好”、“让你活下去”、“不想你涉险”,将他隔绝在外。
从来没有人问过他,他想不想这样活?
他想不想要这种建立在谎言和牺牲之上的“独活”?
就连林然……也没有问过……
被他视若珍宝、日夜感受、珍藏于心尖尖的蓝色灵力,早已散失。
陆易云死死咬住下唇,试图将汹涌而上的哽咽堵回去,但泪水早已决堤,无法抑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涌出,滚烫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膝盖处的衣料,留下深色的、不断扩大的痕迹。
长而浓密的睫毛被泪水彻底濡湿,黏连在一起,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蝶翼,反射出破碎的光。
细微的呜咽声,最终还是从紧咬的唇齿间泄露出来,断断续续,在死寂的山谷中低徊。
“我该怎么做……”
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着,每一次抽泣都带动着整个瘦削的身躯微微痉挛。
他徒劳地、一遍遍地抚摸着心口的位置,那里滚烫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。
陆易云却只感觉很痛。
他一边麻木地、偏执地相信林然没死,一边又陷入无边的恐惧,害怕她身边早已出现了其他人,填补了他不在的空缺。
就在这时,沉寂许久的霜云忽然在他腰间微弱地震颤了两下。
像是……一声极轻的嘲讽?
陆易云猛地抬起头,眼中蓄满的泪水,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。
他一把将霜云揪住,一边哽咽着,一边带着孩子般的委屈和怨怼,对着佩剑发泄低吼:
“你……你就笑吧……等你……找到林然……发现她……她早已经有新的剑了……我看你……还笑不笑得出来!”
少年仰起的脸上泪痕交错,左眼的泪珠正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,湿漉漉的睫毛粘在一起,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。
霜云一怔:“……”
扎心了,我就平A一下,你放什么大招?!
于是乎,山脉的某个角落,一人一剑抱在一起,哭的不知天地为何物。
“哇呜呜呜!我不要林然身边有其他人!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!她为什么还不来找我啊!不是说好的等我吗!她这个骗子等到哪里去了?!”
霜云:呜呜呜!想起来了!刚刚主人腰间确实别着一把陌生的长剑!她真的有别的剑了!!怪不得她不要我了!!
不知哭了多久,或许是灵髓的滋润,或许是压抑许久的情绪透支,陆易云只感到眼皮沉重无比。
他缓慢蹲靠在巨石旁,身体还在因残余的抽噎而微微起伏。
少年机械地用手擦着永无止境的泪水,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浓稠的黑暗。
“我该怎么办……”
“我该去哪找林然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也不带林然走了……她想去哪……我就去哪……”
困意席卷而来,陆易云将湿漉漉的脸颊枕在同样被泪水浸透的手臂上,意识在断断续续的抽噎中,沉入黑暗。
迷迷糊糊,似乎有极其轻微的、枯枝被踩断的“喀嚓”声从附近传来。
伴随着无数骨头碎裂的声音。
陆易云被响动惊扰,意识挣扎着上浮,视野被干涸的泪渍糊住,一片模糊。
他费力抬起头,只感觉眼前浓重的黑暗里,貌似……蹲着一个朦胧的人影?
他下意识想揉揉眼,手腕却在半途被一只冰冷的手倏然抓住!
那寒意冻得他一个激灵,残留的睡意瞬间驱散大半。
“……嗯?”
陆易云刚发出一声气音的疑惑,眼角还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。
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,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目光,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脸上,带着专注,最终停留在……
他湿润的眼睛上。
冰凉的指腹,带着薄茧的触感,极轻地拭去他眼角的那滴残泪。
就在这时,山风毫无征兆地刮起,头顶上方茂密的枝叶剧烈地波动、摇曳,一道月光,骤然穿透叶隙,洒落在陆易云身前。
陆易云下意识眯起眼,随即,瞳孔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,骤然放大。
几缕带着熟悉气息的乌黑长发被风吹拂,掠过他的唇角,带来微痒的触感。
那个镌刻在灵魂深处、日思夜想的身影,此刻,真真切切地蹲在他面前。
近在咫尺。
“林……然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