咬他(2 / 2)

“呵,谁关心你”读了那么多书,这么不会挑重点

宋卿时面露羞恼,急于辩驳:“关于你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宋府,一路走来是个人都在谈论,我怎会不知”

她那双杏眼乌黑明澈,略带了些怒气盯着他,像沾着火,莫名烫了他一下。

“是吗”他漫不经心问。

“是。”宋卿时重重点头,不曾想换来的却是一阵克制压抑的笑声。

她颊边涨起一层红晕,猛一擡头,就对上男人浸着笑意的眸子,像是揉碎了的云雾,藏着虚无缥缈的温柔光泽,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。

“你笑什么”她说的话哪里好笑了

竹林沙沙,一片青叶飞下,随风向衣袂飘落,停在他的肩头,衬得他的笑容生动又灵性。

“因为你的心情都表露在脸上了,觉得很有趣,没忍住。”

有趣

有趣个头。

宋卿时狠狠剜了他一眼。

不料,他却缓缓靠过来,彼此的距离骤然被拉近。

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贴上她白嫩的肌肤,薄薄的皮肤下映出淡淡的青色纹路,手掌宽厚硕大,顷刻间就能覆盖住她的整张脸。

没多久男人微热的体温,透过指尖传递过来。

眼尾,脸颊,耳垂,小拇指甚至擦过唇瓣,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一般轻柔小心,没来由的,让她心慌意乱。

宋卿时心头一紧,几乎同时握住他的手腕,颤声直言:“……你冒犯了。”

“抱歉。”他嗓音像是被浓烟熏染过,忽地变得磁哑低沉,不轻不重,分外撩人。

魏远洲半阖眼眸,凝视着她红得滴水的耳垂,情不自禁地再次弯下了腰。

他的手又大,又温暖,从刚才开始,和他相触的地方变得逐渐灼热,因为太过紧张,宋卿时的思绪逐渐涣散,根本就不敢看他。

“你走开。”

她蜷缩了下肩,眨动鹿般的亮眸,怯生生往后挪动着屁股,试图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。

谁料他竟沉了眼,薄唇微启,淡声警告:“别动。”

宋卿时哪里听得进去,只注意到他的手听话地从她的脸上拿开了,却慢慢俯身压了过来,还离她越来越近,越来越近……

他难不成……是想亲她

不,不行。

“不要再过来了。”

消散的意志回笼,宋卿时恍然回神,声量骤然提高。

羽睫不受控地扑朔几下,伸手去推他的胸脯,试图挣脱他的束缚。

可他看似清瘦,实则精壮,蚍蜉撼树不动如山。

眼见他无动于衷,硬了心,冲着他伸过来的手臂,张嘴咬了上去……

“嘶。”

疼痛袭来,魏远洲错愕地往后退了两步,垂眸望去,小臂内侧两排明显的齿印,热意还未彻底褪去,似乎还残留着透明湿热的津液。

趁此机会,宋卿时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,指着他怒骂:“你这简直是流氓行径。”

她擡手,略带凉意的手背贴上脸颊,缓解了些许滚烫,双颊的樱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,不知是被气得,还是被羞的。

迎上她略有失望的眼神,魏远洲耐心解释:“我靠近你,是为了帮你赶虫。”

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她方才坐着的那个位置上方,赫然停留着一只绿褐色的竹煌,长长的触须迎风摆动,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看着她,瞧着可怖极了。

“它刚才就在你耳侧的木簪……”他继续道。

宋卿时一时白了脸,往后退了半步,脚下不稳直接撞进他的怀里,却也顾不上那么多,抓着他的手臂,害怕讷讷,“别……别说了。”

一想到头上的发簪,甚至头发,头皮……被这种又脏又丑的虫子爬过,她就恨不能当场跳起来,发簪头发什么的都不要了。

这时,竹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反感,蹦跶着往前跳了一小段距离,幸好魏远洲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,不然就要跳到她身上来了。

“你你你你快把它赶走,快点啊!”

宋卿时尾音破碎,整个人俨然处在崩溃的边缘。

她夸张的表现实在失态,却不是装的,她自小怕虫,尤其是毛毛虫之类身体柔软或是带触须类的虫子,可谓是她天生的克星天敌,已经到了见之就恶心反胃的地步。

魏远洲本想悄无声息地赶走那只竹煌,可谁料她竟误解了他的意思,无法,只能借它证明清白。

“快,快点。”她不断催促,紧紧贴着他,没有要松手的意思。

魏远洲盯着那地上的竹煌,提步靠近。

他走一步,她跟一步。

所幸,那只竹煌还算识趣,自己先行跳走了。

“走了,走了。”宋卿时连叹两声,这才缓了口气,努力平定心情。

鼻腔缓缓滚入飘渺的几丝男性气息,仰头看去,便发现他也恰好望着她,凌厉眉骨至清冷下颚,分割出一道好看的弧线。

他们彼此贴得极近,准确来说,是她贴着他。

她两只手并用,堪堪握住他的小臂,整个身躯恨不能与他相融。

意识到行为的失态,宋卿时慌张松开手,当即转过身,往后退开几步拉开距离,甚至差点退出了凉亭,似乎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,避之不及。

魏远洲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,绿裙翩跹,脉脉无言。

宋卿时捏着手心站定,盯着万里无云的蓝天,冷静许多,这才想起来他刚才毫无征兆地摸了她的脸的事。

她误解他想亲她是她想岔了,是她的过错,但他摸她脸总归不是假的。

思及此,她回过头,先发制人开始算账:“你赶虫就赶虫,你摸我脸干什么”

他低颌,极有眼力见,几乎立马就拱手致歉:“是我逾越了,不该摸你的,不过……”

“你还抱了我呢。”他又道。

他的声音淡淡,宋卿时却听出了委屈,颇有一种良家女受了调戏,委屈讨要说法的意味。

“我……我那是害怕虫子,不是故意的。”她尴尬地扯了扯唇。

情急之下,本能使然,不能怪她。

少顷,兴许是见他没吱声,宋卿时又嗫喏道:“那便抵消了如何”

既是互相占了便宜,这样算,谁也不吃亏。

魏远洲怔怔,蓦然片刻,不知道原来竟能这样算

这一段插曲过后,宋卿时再看魏远洲,眼眸已澄澈如初,回归此次会面的正题:“你有什么话要说”

短暂的沉默,他将手中的东西朝她的方向递了递,道:“我来,是有东西想给你。”

是那个精美的木盒。

宋卿时脸上的温度还未彻底散去,想都没想,闷闷回:“我不要。”

“先别着急拒绝,你应该会喜欢。”

他的话太过笃定,宋卿时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,往那木盒瞥了好几眼,猜测他准备的什么。

魏远洲配合地解开木盒的暗扣,将里头的东西展示给她:“玲珑阁的凝脂膏。”

玲珑阁,是全天下最有名的胭脂水粉店,可谓是小娘子们心神向往之地。

里头卖的东西皆是上品,尤其是这款凝脂膏,具有润肤美白缓解变老的功效,绝对称得上是香妆里的奇珍异宝,因为富含几种极其罕见的成分,制作工艺又很复杂,故而只能在燕都总店才有卖的,而且限量限时又昂贵,极难买到。

小娘子就没有不喜欢的,她自然也喜欢。

前世的她,托人辗转排队购买,也就只拥有过三罐。

如今送到面前来了,怎能不心动

宋卿时犹犹豫豫,无功不受禄,不知该收不该收。

“这是给你的赔罪礼,不管怎么说,没能延迟婚事确实是我没履行承诺,抱歉。”

这话直接打消了她的顾虑,也想起来魏远洲以前的好,那就是出手大方不磕碜,不得不说,这礼物还真的送到了心坎儿上。

宋卿时的眸光发亮,垂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,神情难掩喜悦,小心试探道:“那我就收下了”

“收吧。”

他的话音刚落,手里的木盒就被她抢了去,抱在怀里像是护着宝贝一般,左摸摸右看看,娇俏的模样可爱极了。

魏远洲勾了勾唇,清冷的目光中浮现一抹笑意,看来前世拿来哄她开心的法子,在今生也能奏效。

“这很难买的,你去燕都顺手就买了”宋卿时有些难以置信,别的不说,这玩意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。

“玲珑阁阁主欠我一个小人情,换了三罐……”

拿人手短,吃人嘴短,收了好处,宋卿时总归是不太好意思,瞅一会儿他藏于眉宇间的疲倦,好心提议道:“要说的都说完了,要不你先回去休息”

这话听着就像是赶人,魏远洲皱了皱眉,刚想开口,余光就瞥见段朝在朝这边靠近,“公子,前院派人带话,该走了。”

不远处站着的,正是宋老夫人身边来传话的侍女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魏远洲说罢,看向宋卿时,见她一门心思放在凝脂膏身上,连个眼尾都没分给他,一双剑眉略有烦躁地拧得更深。

“那我也就走了。”宋卿时适时插话,然后擡步越过段朝,欢欢喜喜往来时的假山堆方向走去,绿荷正在那等她。

而等候多时的绿荷,自然接过木盒,跟在她身后回屋了。

魏远洲盯了半响,愈发郁结,沉沉叹道:“连头都没回一下。”

段朝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,颇为疑惑:“公子说什么”

“没什么,走吧。”

*

前院待客的花厅。

宋老夫人端坐主座,胡氏陪伴在其左右,宾客席位上坐着的则是以做媒出了名的简夫人,长相温柔,谈吐得体,瞧着便是素养极高的世家子女出身,为人处世令人极为舒适。

一番交谈寒暄后,进入正题:“婚事已经不能再延误了,再怎么着,也得在卿时19岁生辰前夕完婚,我们这边挑了几个好日子,烦请老夫人过目。”

简夫人说罢,眼神示意身后的侍女将写好日期的帖子递给张嬷嬷,然后再转交给宋老夫人。

宋卿时的十九岁生辰在次年的二月份,如今已经快要迈入八月,半年的光阴说快不快,说慢也不慢,真要忙碌起来,说到底也不过眨眼之间。

“会不会太赶了”宋老夫人皱眉。

简夫人喜爱做媒,平素里多的是和人打交道,自然练就了一副好眼力见和好口才,闻言顷刻间便堆起笑脸,莞尔道:

“不赶不赶,婚礼的各个流程都由我们魏家来准备妥当,绝不会委屈了卿时。”

简夫人和宋老夫人聊得火热,不知不觉就到了尾声,临走之际,简夫人忽然停下了脚步,笑着转头看向一旁的胡氏。

宋老夫人见对方嘴上温柔笑着,笑意却不达眼底,像是憋着什么话还没说,心中顿时有了数,不由叹了口气,该来的还是来了,自己招的祸端,还得自己受着。

果不其然,只听对方低声说:“二夫人,你瞧我这记性,竟差点忘了长嫂交代给我的任务了。”

她口中的长嫂自然就是,现任魏家主母谢淑雯。

一直在一旁充当装饰物的胡氏,还在失神想着方才瞧见的聘礼名单,根本没听见。

魏家不愧是顶级门阀,出手就是阔绰,一台台红绸箱子不要钱的往里搬,尤其是那面御赐的檀木雕福禄寿挂屏,华丽精美,真真是让她见了回世面,差点被迷花了眼。

也说明,魏家对宋卿时的看重喜爱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深。

直到今日亲眼见识到魏家的气派底蕴,她才清楚明白,那日宋顺昌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了,他忌惮的向来不是宋卿时这位大侄女,而是她背后的魏家。

魏家,他们着实得罪不起。

想明白后,也不由痛恨自己一时的目光短浅,若是一开始就和宋卿时打好关系,借此攀上魏家这棵大树,往后得到的好处利益,她想都不敢想。

不过反过来想,幸好没得逞,魏家公子也没计较,不然,等待他们的,将是何等的打击和报复……

“二夫人”简夫人见她失态,耐着性子,又唤了一声。

见话题猛不丁转到自己这儿,胡氏回神,下意识转眸看向简夫人,赔笑道:“不好意思,一时想到了别处,还请简夫人别怪罪,不知是落了什么”

她当了好些年的掌家媳,自认有些心机和城府,此时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紧张,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挠她的心肝,发毛发痒,但是面上却只能强装淡定。

对方勾了勾唇,冷笑:“二夫人瞧着也是个端庄体面的人,但是却意外地没礼貌呢。”

胡氏死死抿唇,面上有一瞬间地挂不住,手心止不住地冒冷汗,听到这儿,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过来她是何意思,这是在故意为难她呢。

讪笑两声,求助地望向宋老夫人,可谁料后者根本就没看她,准确来说是不想插手,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。

宋老夫人是指望不上了,正打算硬着头皮接话,对方就已继续说道:“说起来,二夫人有两个孩子吧一男一女,儿女双全真是好福气,羡煞旁人呢。”

“简夫人说笑了。”胡氏捏紧袖下手帕,怎么提到了自家孩子

“令郎今年该寻找授业恩师的年纪了吧往后参与科举入仕为官,都少不了恩师的引路指点,此等重要之事可马虎不得,恰好我舅父退休后,便在令郎那所书院当院长,用不用我帮忙去说道说道”

“而且令爱今年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吧找婆家吗这可是我的强项,往后都是一家人,长安城里尚未婚配的好儿郎我大多都……”

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孩子,作为母亲总是分外敏感,胡氏心中大骇,冷汗直冒,魏家这是想断了皓哥儿的出路插手池姐儿的婚事

音量陡然拔高:“多谢简夫人的好意,我的孩子自有我来教,就不麻烦外人插手了。”

语速之快,透着浓浓的不愿。

一口一个外人,相当于明晃晃打了简夫人说的“一家人”的脸,实在不妥。

宋老夫人当即一个眼神递过去,吓得胡氏白了脸。

简夫人面无表情,看不出喜悦,淡声道:“是吗我就是随口问问,没别的意思,二夫人可别放在心上。”

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长嫂让我带句话给二夫人。”

胡氏僵着上扬的嘴角,道:“简夫人但说无妨。”

简夫人想起谢氏的嘱咐,又看了眼前方大门处静默等候的魏远洲,嘴角的弧度逐渐淡下去。

想起那日在梧桐院说的话,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,但是她也能隐隐猜到是宋卿时在宋家二房那儿受了委屈,长嫂这是在帮宋卿时在宋家彻底立威呢。

睨向面前颔首垂眸的女人,眸底闪过一丝不屑,冷冷抛出一句话:“若是自己教导不好子女,就别怪旁人帮你教了。”

这一番话,犹如一记巴掌,重重地扇在二夫人胡氏的脸上,胡氏额头都生了汗,却不敢辩驳分毫,只能硬生生受着。

简夫人点到为止,擡步往宋府大门外走去。

宋老夫人亲自将人送上马车,而这时,简夫人突然掀开了车帘,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,就像是全然记不得方才的威胁和警告,冲着站在人群后头的胡氏柔声道:“今日叨扰了,改日再见。”

车队很快便驶离了街巷尽头,留下一脸惊魂未定的二夫人愣在原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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