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墨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,垂眸,怔怔看她的手。
孙柔香被他这罕见地傻愣样儿逗笑了,那一瞬,清艳乍现,“不是要赠我传家宝吗?”
“还是你就是说说的?”
秦少爷给这话抡醒了,他终于记起了被自己随意扔在桌上的束口袋。他拿起,小心翼翼取出了里面的玉镯。
一抹柔和的白,纯粹,没有一丝瑕疵。秦家的传家宝,自然不可能是凡物,连容纳它的盒子都是用极为珍惜的木质制成,也只有秦墨初这个百无禁忌的大少爷干得出随手一扔的事儿。
终于,他将它戴到了心爱姑娘的手腕,期间,他的手一直在颤。他不想的,显得他这人特别没出息,也试着控制,结果却是徒然。在这一刻,他真切理解了自家小师叔。任他们再强都好,有一日,都会向一人低头。千千万万次,甘之如饴。
戴好后,他的目光一直于那一截莹润流连。
柔香肌肤柔白,撞上玉白,几乎融为一体。
刚开始,柔香任他看。久了,脸儿抑不住发烫,她沉不住气开了口,“你看够了吗?”
只是那声儿,又轻又软,宛若奶猫在撒娇。
秦墨初心都酥了,他擡起头,眉眼生光,同时扣实那一截手腕,“互通心意的第一日,香香能不能让哥哥抱抱?”
话落,也不等柔香应,就将人带到自己怀中坐定。
柔香几时同一个成年男子这般亲近过?即便是喜欢,也是羞恼难当,小脸红透。
她的手贴在他的胸膛,小幅度地推搡他,“你干什么?我还没答应你。”
这般力度,对于秦墨初来说,跟不存在是一个意思,他几乎纹丝不动,“那我再问一次。”
伴着话音,他的头强行埋在柔香的颈窝,柔弱的腔调,“打蛮子好累的,妹妹抱抱我,一会儿就好。”
若是延礼和荔山众人在场,定是呸他一脸,一出手就把敌军大旗撕成碎布,潜入敌军大营如涉无人之境烧粮草还是烧大营全看他心情的一个人,好累,恕他们真没看出来。但眼下,没人在,无人戳穿他的阴险小伎俩。单纯,也从未见识过战场的柔香信了,心软之下,没再挣扎。
用完膳,秦墨初提出单独见孙行舟。这样大的事儿,必定是要同他这个做兄长的郑重知会的。
柔香喜欢他的周全。
他走后,团于她眉眼间的笑意都没散去。她反复地摩挲着腕间白玉,心绪柔软,“爹,娘,一定是你们在天上保佑香香对吗?你们喜欢秦墨初吗?定是喜欢的吧,爹爹以前不是经常夸赞他?”
“再等一会儿,就能还孙家一个清白了。”
秦墨初找上孙行舟的时候,明裕宫,膳食已经上桌。延礼扣着初夏的手踱到桌旁,坐定。
他再度摒退了内侍,自个儿动手为初夏盛了碗热汤。四宝栗子糖水,益气补脾,秋冬养生极好的选择。
盛好,径直送到初夏的面前。那姿态,当真是熟稔到自在,仿佛伺候她,是他该做的事儿,也实打实地练习了千百遍。
裹了栗子百果香气的热息拂向初夏时,她凝着延礼,眉眼含着笑。
延礼问她:笑甚?
初夏答曰:总是这般照顾我,不会觉得麻烦吗?
延礼:不会。
他希望夏夏一直被照顾得很好,只有那样,他才会觉得一切付出和辛劳都是值得的。
后话他未道出,但初夏懂,从上一世开始她就懂了。
她没说什么,只是有样学样,替他也盛了一碗,搁至他面前时,一本正经道,“照顾延礼,我也不觉得麻烦。”
“我最喜欢延礼了。”
两句话,让狼崽子齁甜在心,心满意足地弯了弯眉眼。有吃有聊,两盏茶的时间后,两人相偕去见惠帝。
泰安殿中,两个人再度并肩,周全地向帝王行礼。
“陛下安康。”
“父皇。”
惠帝慈爱地看向两人,“坐吧,私底下,无需拘礼。”
两人皆道:“谢陛下。”
落坐。
延礼向惠帝详尽地说了前线的情况,并未有因为初夏在而避忌。一是他觉得没有什么需要瞒着她;二是父皇方才也说了,私底下,无需拘礼。
惠帝听完,沉默了片刻,对延礼说,近两个月了,心境还未真正恢复,“孤还是小看了人的欲望和恶。”
为一己私欲买凶杀人,甚至是通/敌/叛/国。
这人,还出现在内廷,有帝妃,有皇子。
延礼感受到父亲的低落,他不擅长安慰人,但他还是做了。
“父皇,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话出口时,他显得有点不自在,初夏离他近,察觉到,嘴角若有似无地弯了弯。
这狼崽子,都知道要安慰受伤的老父亲了,真正叫人欣慰。
近处,延礼的话还在继续,“儿臣在荔山时,孟大人曾让儿臣独背一本叫做《心性》的书......”
他毫无章法地安慰帝王,话显得前所未有的多。
帝王心间,盘亘多时的躁郁与烦闷竟真的给他一点点抹去了。帝王久违地笑开来,眉眼明朗。
“初初,我这傻儿子都是这样安抚你的吗?靠的是啰里八嗦,碎碎念?”
初夏笑道:“臣女没瞧见过太子这般,想来是对您才会这样,这世间独一份的。”
帝王越发地开怀了。又聊了会儿,帝王从长几的后面拿出了一个大木匣子,长形的匣面上,刻着细腻考究的龙凤纹。
放到长几上后,他曲指敲了敲匣面,“这个赠与你和初初,都是你母妃曾经叨念着要送给儿子和儿媳的东西。”
“它们陪了我很久很久了,如今你们即将大婚,也是时候交与你们了。”
帝王说这些话时,一派柔和,根本瞧不出他曾无数次地抱着这匣子无声闷哭。
延礼和初夏起身谢恩,片刻后,这匣子来到延礼手中。他力气大,即便这匣子分量实诚,对于他而言,也是轻而易举。
帝王随后落了另外一道指令,“孙为善一案交给秦煌吧,你不要再沾边。”
毕竟亲兄弟,他不想延礼因这一事儿被人在暗地里戳脊梁骨。
延礼当即应下,并未同帝王多辩。事到如今,一切大定,谁收尾并不是太重要。
两个小的走后,泰安殿重归静谧。帝王默坐了会儿,忽然对身旁的多乐说,语态轻松,仿佛是在闲聊,“以后孤不在这宫廷里,小七也会好好待你的。”
有关这一点,从延礼破格点了高祥任东宫内侍总管便可窥见一般。他这个儿子啊,比他想象中还要聪颖,懂得权衡利弊,眼光也独到得很。
再加上近来种种雷霆手段,他终于能安心地离开了。
“孤再给你个免死金牌......”
多乐几乎瞬间意会,他慌忙地跪在地上,眼泪糊了视线。
“陛下,您带着奴才一道吧。”
“您去哪儿,都要有个人照顾不是?奴才还会功夫,万一碰到些什么,还能护住陛下您。”
“陛下,奴才也想去外面走走看看。少时入宫,这外面儿什么样了奴才都不知道了。”
惠帝就知道他会是这么个反应,只是这些日子以来,思前想后,还是觉得多乐这大半辈子都被困于皇城他的身边,是时候过些自由自在的生活了。
延礼为帝,他只要不闹出大祸事,性命无忧。
他很放心。
只是没想到,他放心他,他不放心他。
“怕孤寻死?”帝王笑着问。
多乐连忙叩头,一叩再叩,“陛下,带上奴才吧。奴才怎么会是怕陛下寻死呢?难道陛下不想看看二皇子和太子的孩子吗?”
“太子和太子妃都生得那般好,诞下的小公主和小皇子该有多好看呐。您不想看看吗?”
“看了才好呐。以后若是见到了昭妃娘娘,还能同她说道啊。娘娘得多欢喜呐。”
事实上,帝王精准地戳中了多乐的心思。
如今七皇子安稳归来,还这般的卓然强悍,荔山也再度和皇家站到了一起,江山终于可以稳妥传承。这般形势下,他还真怕陛下一时想不开就抛下所有寻昭妃去了。
所以,他想跟着他守着他,同时为他找寻新的赖于存活的支撑。
没想到,激动时胡乱的说道竟歪打正着,帝王怔怔重复,“小公主,小皇子。”
是了,再等等,说不定会有一个肖足了知雪的小公主或者小皇子降临在这个世间,定是无人能及的漂亮矜贵。
他若是瞧见了,以后见到知雪,同她说道。她或许会愿意搭理他,少恼他一些。
多乐看出了帝王的情绪转变,连忙附和,“是的,一儿一女,多喜人呀。改明儿再给大皇子说门亲事,这宫里,定是热闹非凡。”
“奴才想想,嘴角就忍不住往那天上翘呢。”
帝王被说服,他开始期待热闹充满希望的内廷,他开始期待那个像宴知雪的孩子降世,男孩女孩都好。
又静了片刻,他的目光再度清明,将多乐全然锁住,
“那我们就一道出去走走吧,等这宫里添了新生命在回来。”
多乐不禁欢喜,频频叩头。
帝王:“起来吧,地板嗑坏了还要修葺。”
多乐也不在意被帝王埋汰,哎哎两声便起了来,像平日一般退到一侧。
出了泰安殿,初夏便探出一只手,小幅度地拉了拉延礼的袖子。延礼睇向她,目光安静而柔和,不染一丝尘埃。有初夏在身边,他总是这般,安稳而沉静。
天就是塌下来,他都不会惧怕。
他没吱声,知晓初夏会说道。果不其然,视线触上时,初夏便是开了口,“你可觉陛下有些异样?”
延礼嗯了声。
紧接着:“正常的。若是我遭遇同样的意外,我早就活不成了。”
平铺直叙的一句话,于延礼而言,只是在表达一个想法。于初夏,就是一排细针,绵密地扎着她的心。她不禁想到了上一世,延礼就是死在了壮年,一个男子最好的年华。情绪涌动时,鼻子蓦地一酸。
她缓了缓,拽了他衣袖的手一擡,落至他的发顶,拢着一些发揉了揉。那双漂亮的杏眸一直凝着他,笑意明晃晃,“可我想要你好好地活着,活很久很久。”
延礼低下头,薄唇落在了她的额心,轻轻碰了下。无关风月,不含一丝情/欲,只有珍视和依赖。
这一刻,皇城里的风似乎都温柔了许多。
“那请太子妃好好保重自己,长命百岁。”
初夏应好,那一身艳色,可与光争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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