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启摸着后脑勺笑了,指尖还在轻轻碰着建模仪上的槐树虚影,像是在确认那不是幻觉。“都是天天走的路,哪能忘啊。”他的声音又低了些,带着点怀念,“那时候我跟福贵放学就往河渠路跑,他总说‘等以后有钱了,就在槐树下盖个小房子,早上听知了叫,晚上看河水流’。没想到……后来一场滑坡,树没了,房子也没了,连他都差点……”
叶云天看着父亲眼里的光,忽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的夏天。那时候父亲还在工厂上班,周末带他回乡下老家,路过一片田埂时,父亲指着田埂上的一棵小柳树说:“这是爸爸小时候种的,那时候你爷爷总说我‘瞎折腾’,没想到现在长这么高了。”那时候他觉得父亲的回忆很无聊,满脑子都是手里的玩具车,根本没注意父亲说话时眼里的温柔。直到现在,看着父亲在全息建模仪上一点点还原二十多年前的细节,他才明白,那些藏在记忆里的地形、距离、甚至石头的缺角,都是父亲对过去最珍贵的牵挂。
他走过去,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——父亲的肩膀比他记忆里窄了些,棉布衬衫的质地有点硬,却很温暖。“爸,”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,“这次咱们一定把林叔平平安安送回去。说不定1998年的老槐树还在,石头堆也还在,到时候您跟林叔,还能去槐树下歇脚,去石头堆上下棋。”
叶启点点头,眼眶有点红,却没再说什么,只是继续盯着建模仪上的虚影,手指轻轻拂过槐树的“福”字,像是在抚摸老朋友的脸。他怕自己记错了任何一个细节,哪怕是石头堆缺角的角度,都要在心里确认好几遍——这可是救福贵的关键,不能出一点差错。
林月瞳看着父子俩并肩站在蓝光里的身影,心里忽然暖暖的。她想起自己七岁那年,父亲林福贵带她去河渠路玩。那时候她刚上小学,父亲牵着她的手,沿着河渠走,指给她看芦苇荡里的水鸟,还在石头堆上给她画了个小兔子。她当时还问:“爸爸,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石头呀?”父亲笑着说:“这是给瞳瞳当桌子的,以后瞳瞳要在这里写作业,考大学。”现在想起来,父亲那时候的笑容,和刚才叶叔说起老槐树时的笑容,一模一样。
她悄悄退出实验室——想去找父亲说声“定位成了”。实验室的门是感应式的,打开时发出轻微的“嗤”声,门外的走廊铺着浅灰色的防滑地砖,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。刚走到走廊拐角,她就看见林福贵靠在窗边,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全息手机——机身是淡蓝色的,像块冰,屏幕上悬浮着一张照片,是2022年她大学毕业时拍的。
照片里的她穿着藏蓝色的学士服,学士帽的流苏垂在肩膀上,手里拿着毕业证书,挽着父亲的胳膊笑得一脸灿烂。父亲穿着深灰色的西装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眼里满是骄傲。林福贵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照片里她的脸,动作很轻,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宝贝。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,能看到几缕白色的发丝,是这几年为了“云月号”的事熬出来的。
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,林福贵抬起头,正好对上她的眼睛。他愣了一下,随即把手机揣进怀里——透明的机身在他的衬衫口袋里若隐若现,然后嘴角扬起熟悉的笑容,像小时候每次接她放学时那样,带着点温柔的期待。
林月瞳快步走过去,伸手挽住他的胳膊——父亲的胳膊比她记忆里粗了些,却还是很有力量。“爸,”她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,“定位搞定了!多亏了叶叔的记忆,误差不到一米,咱们能精准送您和叶叔回1998年了!”
“真的?”林福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声音都提高了几分,他反手握住女儿的手——掌心有点粗糙,是常年干重活留下的茧子,却很温暖。“那太好了!我还担心……担心赶不上滑坡后的时间,福贵他那个人,总爱逞能,滑坡的时候肯定会去救别人,要是我晚了一步……”
“放心吧林叔,”叶云天的声音从实验室门口传来,他和叶启也走了出来。叶云天手里拿着一个微型的“云月号”全息模型,模型的机身是银灰色的,机翼上的导航灯正闪烁着绿色的光——那是定位成功的信号。“咱们现在就去调整‘云月号’的定位系统,争取下周就能进行模拟测试。到时候您和我爸可以先在模拟场景里走一遍,熟悉一下1998年的河渠路。”
叶启跟在他后面,手里还攥着一个小小的槐树叶标本——是昨天他在基地后面的小花园里摘的,叶子已经压平了,却还保持着绿色。他看到林福贵,笑了笑,把标本递了过去:“福贵,你还记得吗?当年咱们在槐树下捡的叶子,都用来夹在课本里当书签。这个你拿着,到时候回1998年,咱们再去捡一片真的。”
林福贵接过标本,指尖轻轻捏着叶子的边缘,眼眶也有点红,却还是笑着点头:“好,到时候咱们一起去。”
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,把四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,落在光洁的地砖上。远处的实验室里,三维地形建模仪还亮着柔和的蓝光,1998年的猴头省河渠路在屏幕上清晰可见——三棵老槐树的虚影立在土坡下,石头堆的缺角泛着淡绿色的光,河渠的弯曲弧度像一条温柔的绸带,绕着芦苇荡缓缓流淌。
林月瞳看着身边的父亲,看着不远处的叶叔和云天,忽然觉得,比起冰冷的科技数据、复杂的定位算法,这些藏在亲情、友情里的“记忆碎片”——槐树上的“福”字、石头堆的缺角、芦苇荡的白花,才是“云月号”最可靠的导航。它们带着二十多年前的温度,把时空的距离一点点缩短,指引着他们,朝着那个能改写遗憾的1998年,一步步靠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