符纸触及皮肤的刹那,仿佛冰块烙上滚油,发出一阵“滋啦”的轻响,瞬间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。
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团幽蓝的火焰,眼神中再无迷茫,只有一种决绝的冰冷。
他低声呢喃,像是在对那道窥探的视线宣告,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:“我不是命胚,也不是开启轮回的命钥……我是命外之人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他纵身一跃,如同一颗陨石,直直坠向地火口的中心。
半空中,他胸口与符纸融合之处的伤口迸裂开来,鲜血如雨,精准地洒向那团幽蓝的初命火。
火种触及林阎鲜血的刹那,仿佛被浇上了滚油,骤然膨胀,幽蓝的光焰冲天而起,化作一张贪婪的巨口,欲将林阎彻底吞噬。
然而,身处火焰中心的林阎却发出了一声冷笑。
他任由那灼魂的火焰舔舐着自己的身体,猛地从腰后抽出一根短小精悍、通体漆黑的钉子——山根钉。
他毫不迟疑,用尽全身力气,将山根钉狠狠刺穿了自己的左手手掌,然后带着淋漓的巫血,将钉子死死钉入了那团火焰跳动最剧烈的心脏位置!
“噗嗤!”
巫血如注,疯狂涌入初命火的魂核。
火焰的颜色瞬间发生了剧变,由幽蓝转为深邃的墨黑,又由墨黑转为一片惨白。
最终,在惨白的火光中,浮现出万千扭曲、挣扎的残影。
那是历代命胚在被炼化前,临死一刻的呐喊、不甘与最深沉的怨念。
“你们的命,没被用完!”林阎在烈焰中嘶吼,声音已经不似人声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“我替你们——赖到最后一刻!”
那个“赖”字,充满了无边的痞气与决绝的悍勇。
不是抗争,不是牺牲,而是如同一个最顽固的钉子户,死死地赖在这片不属于他的土地上,赖到天荒地老,赖到规则崩塌!
仿佛是响应他的呐喊,那万千残影瞬间停止了挣扎,齐齐转向他。
初命火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哀鸣,开始疯狂震颤,最终在达到了一个极限后,轰然炸裂!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片死寂。
那团维系了百年轮回的火焰,化作了无数星星点点的光烬,如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。
这些光烬没有归于天空,也没有沉入大地,只是静静地、温柔地飘落下来,覆盖了这片饱受创伤的荒原。
“砰。”
林阎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地火口的边缘,浑身焦黑,如同木炭,只剩下胸口随着微弱的呼吸还有一丝极细微的起伏,仅存一息。
“林阎!”吴老杵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,他扑上前去,将一个黑色的罐子打开,把里面粘稠腥臭的棺材漆,不要钱似的泼在林阎焦黑的伤口上,“老子给你起名叫林阎,不是让你来送死,是让你来——阎了这狗娘养的轮回!”
秦九棺默默地走到已经化作废墟的火口旁,将那三枚锁住地脉的黑檀钉拔出,重新插入废墟的中心,围成一个稳固的三角,像是在为某种东西立下一座无字的墓碑。
墨三姑收起了她的尸油灯,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林阎,轻声说道:“从今往后,这世上,再没人能指着你的鼻子说‘你该死’了。”
风,不知从何处起,吹过这片落满光烬的荒原。
就在众人身边不远处,一抹新绿,悄无声息地破开了焦土。
第十三根信芽,长了出来。
它的叶脉不再是任何符号,而是一道蜿蜒曲折、仿佛没有尽头的小路,一直延伸向叶片的顶端,通往一片未知的地平线。
遥远的沙丘之上,那个一直静立的执灯黑影,身形微微一晃。
他缓缓地单膝跪下,手中的那盏古朴油灯,灯芯处微弱的火光闪烁了两下,彻底熄灭。
黑暗中,传来一声如释重负又带着无尽怅然的低语。
“……断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