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叮——”
一声轻响,比之前听到的更加清晰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林阎胸口的皮肤下,那张看不见的符纸上,凭空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:阴冷潮湿的地窖里,年幼的自己被铁链锁住,眼中满是恐惧与倔强。
墨三姑再次催动尸语术。
第二声铃响。
符纸上的画面变换:一场寂寥的葬礼,母亲的棺木停在院中,沉重无比,却无一个族人前来抬棺,只有少年林阎单薄的身影在雨中矗立。
第三声。
画面再变:家族祠堂燃起冲天大火,无数牌位在烈焰中化为灰烬,火光映照着少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。
一幕幕,全是林阎深埋心底最痛苦的记忆。
它们是真实的,却又比真实多出了一丝诡异的“刻意”。
这些记忆碎片被精准地挑选出来,剥离了所有温情的片段,只剩下孤立、背叛与灾厄。
它们被串联在一起,仿佛在构建一个天生就该被诅咒、被抛弃的灵魂模板。
林阎猛然睁开眼,眼中寒光一闪:“我明白了……这些记忆,是被筛选过的‘标准命格’!”
对方不是要杀他,而是要“定义”他!
用他自己的过去,铸成一个名为“命运”的牢笼。
就在他想通这一点的瞬间,驼队停下了脚步。
最前方的那口棺材,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,棺盖“嘎吱”一声,自行滑开。
里面没有尸体,也没有任何陪葬品,只有一面古朴的青铜镜,静静地躺在棺底。
镜面光滑如水,却在棺盖开启的刹那,亮了起来。
镜中缓缓映出的,是“林阎”的身影。
那个“林阎”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,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,但嘴角却噙着一抹森然而诡异的微笑。
镜中的“林阎”嘴唇微动,一道冰冷的声音直接在林阎的脑海中响起:“我,才是该活下来的那个。”
这是用三位代死者的记忆碎片,加上一位承灾者的厄运,共同拼凑出的,一个完美的“林阎”。
一个符合他们预设剧本,承载了一切“命定”之灾的赝品。
只要林阎的意志稍有动摇,认同了这份“命运”,镜中的赝品就会取而代之。
林阎看着镜中的自己,却出奇地平静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抬起手,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掌心,殷红的巫血瞬间涌出。
他毫不犹豫地将沾满鲜血的手掌,一把按在了冰冷的镜面上。
“滋啦——”
如同滚油泼上烙铁,镜面冒起一阵青烟。
镜中那个“林阎”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,转为惊恐。
在他的脸上,清晰地浮现出三道狰狞的,仿佛用粗糙麻绳缝合起来的线痕!
一道划过眉心,一道横贯鼻梁,一道从嘴角咧到耳根。
那正是由三名素不相识的代罪者的记忆,强行拼合在他脸上的痕迹。
“你们想用别人的记忆和灾祸,造一个我?”林阎看着镜中那张扭曲的脸,发出一声冷笑,“可你们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——真正的命,从来不按剧本走!”
话音落,他五指发力,猛然一握!
“咔嚓!”
青铜古镜应声而碎,化作无数碎片,四散飞溅。
镜中那张惊恐的脸,也随之分崩离析。
驼爷那只浑浊的独眼深深地看了林阎一眼,默默地调转了驼队的方向,拉着身后三十五口沉默的棺材,缓缓走入风沙之中。
一个沙哑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:“阴货送到,钱已收,命不收。”
秦九棺不知何时走到了林阎身边,从怀中摸出三枚漆黑如墨的黑檀钉,以极快的手法,将它们分别钉入了三人脚下的沙地之中,围成一个稳固的三角。
沙地之下,似乎有什么躁动的东西被瞬间镇压了下去。
林阎望着脚下被风沙渐渐掩埋的镜子残片,每一片都曾映照出他过去的痛苦。
他轻声开口,像是在对秦九棺和老癫道说,又像是在对自己说:“他们想用别人的死,来定我的命。”
风,骤然变大,卷起漫天黄沙,彻底将那些碎片掩埋得一干二净。
沙丘的轮廓在风中变幻,仿佛整个荒原都在因他刚才的话而呼吸。
林阎抬起头,望向那片金叶指引的,更深的未知。
“可我走的路……”他的声音在狂风中飘散,却异常清晰,“从不靠命格相认。”
风沙之下,似乎有什么东西,正随着他的话音,应和着,蠢蠢欲动。
这片诅咒与希望交织的土地,因他的到来,正发生着无人预料的改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