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阎看着这个结果,嘴角竟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他自言自语,“他们绑的不是我林阎这个人,他们绑的是‘救主’这个名头。那我干脆就把‘林阎’这个名字,从这桩因果里,彻底挖出来。”
话音未落,他从工具箱里又拿出了一根三寸长的、通体漆黑的钉子。
此为山根钉,不伤魂,只破法。
他握住钉子,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胸膛。
嗤啦一声,衣衫破裂,一道血口出现,但诡异的是,伤口里没有流出一滴血。
紧接着,他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、不知是何种材质的残页,上面布满了朱砂写就的细小字迹,正是生死簿的残页。
他没有用它来勾魂夺魄,反而像贴膏药一样,将它死死按在了自己胸口的伤口上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让林阎的身体猛地一颤,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他闭上眼,用一种异常清晰、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,一字一句地低声诵读:
“我,林阎,以未死者之名,在此注销所有‘被救者’的身份。从此刻起,无人欠我,我亦不救谁。此间恩怨,两相勾销。”
声音落下的瞬间,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风停了,鬼哭了,连老癫道那疯疯癫癫的呼吸声都消失了。
天地间一片死寂。
墨三姑那面由雾气构成的镜子里,那成千上万跪拜的无面人,动作猛地停滞了。
他们头顶上空那道由“林阎”二字构成的气运华盖,开始像被风化的沙雕一样,寸寸剥落,化作灰烬,簌簌而下。
与此同时,在遥远的荒庙旧址上,那盏曾经自燃、又被林阎扑灭的青铜灯,“咔”的一声脆响,古老的灯身上,竟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。
灯芯里那点死灰复燃的绿焰猛地一跳,颜色迅速褪去,由幽绿转为惨白,再由惨白转为彻底的透明,最后,就如同一滴清晨的露水,在无人察觉的瞬间,悄然蒸发,再无痕迹。
老癫道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,脸上的癫狂褪去,只剩下茫然和震撼。
“火……火没了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“可这一次,没人点,也没人灭……是它自己,不想烧了。”
林阎缓缓撕下胸口那张生死簿残页,任由它被夜风卷走,化为飞灰。
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已经愈合的旧疤,那是他作为“活人”的证明。
他轻声说道:“我不是救世主,也不是执灯人。我就是那个……不肯在契约上签字的活人。”
秦九棺一直沉默着,此刻,他默默地将自己带来的三口空棺材,在荒原上并排立好,棺盖大开,黑洞洞的棺口像是三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嘴。
吴老杵拄着他的拐杖,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。
他从自己破烂的口袋里掏了掏,摸出一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布,随手扔进了第一口棺材里。
他又掏了掏,摸出半截没舍得抽完的烟屁股,扔进了第二口棺材。
最后,他弯下腰,在地上捡起一枚锈迹斑斑的钉子,放进了第三口棺材。
“收工了,”他直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土,沙哑地说,“棺空了,也该埋了。”
夜风卷起地上的一片残灰,轻飘飘地拂过并排的三口空棺。
当那缕微不足道的灰烬掠过第三口棺材的棺口时,里面那枚静静躺着的生锈铁钉,忽然极其轻微地,震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