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九棺的手冰冷如铁,五指死死扣住林阎的手腕,那股力道几乎要将骨头捏碎。
他声音里的警告意味,比周围深沉的夜色还要浓重:“镇魂桩一旦被激发,唤醒的‘未登记的钟声’,会把我们所有人的‘未来’都扯进来。”
“钟?”陈三更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,变得和手中的巡夜灯一样惨白,“我守了这片废墟这么久,从没听过塔里有钟声……可我签了契,我的耳朵……是被洗过的。”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后知后觉的恐惧,仿佛刚刚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听觉,更是某种关乎生死的警报。
不等众人细想,一直趴在地上的周瞎子猛地一个哆嗦,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从地上弹了起来。
他没有五官的脸上,那片平滑的皮肤剧烈抽搐着:“有声音……在地底深处……不是现在响的,它还没有发出声音……我听到的是……是‘还没响的未来之钟’!”
这番话玄之又玄,听得赵半瘸和其余几个伙计一头雾水,但林阎和秦九棺却听懂了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寡言、状若痴呆的老癫道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。
他猛地撕开胸前那件早已污浊不堪的道袍,露出精瘦却布满伤痕的胸膛。
在那胸口正中,赫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焦黑烙印,细看之下,其形状竟是一口古朴的吊钟。
“我……我以前也做直播……”老癫道的声音嘶哑破败,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,“有人……给我打赏了一枚‘听钟币’……他说,听了钟声,就能预知自己的死期……我好奇,我就听了……然后……我就聋了整整三年!”
他颤抖的手臂猛地抬起,直勾勾地指向塔基那根青眼青铜柱,眼中是无尽的恐惧与癫狂:“那钟声……根本不是为活人敲响的!它只为那些‘将死未死’的人响——每响一次,就代表有一个人的‘未来’,在某个看不见的节点上,被彻底烧掉了!”
周瞎子在一旁沉重点头,用他那空洞的声音补充道:“幽薪体系的根基,是靠收割众生的‘愿力流’来运转。而这口钟,就是体系的‘流速计’。当某些人的‘未来’被系统判定为高风险、低产出,或者愿力即将透支时,钟声就会响起,系统便会自动焚烧掉这批‘高危未来’,以维持整个体系的平衡。”
原来如此。林阎心中豁然开朗。这钟声,是幽薪体系的清算警报。
他看了一眼手中那枚雕刻着“长乐”二字的护身符,原本打算用它来开启机关的想法瞬间被推翻。
硬闯,只会触发警报,让所有人都成为被清算的目标。
林阎收起护身符,转而从怀中摸出一张泛黄的残页。
正是那张从城隍庙得来的生死簿残页,上面还残留着他自己的血印。
他毫不犹豫地将残页贴在冰冷的青铜柱上,随即咬破指尖,将蕴含着巫族之力的鲜血,反向注入那血印之中。
他要做的不是顺应,而是扰乱。
以自身愿力模拟一次“愿力倒灌”,让系统产生一次错误的判断。
鲜血渗入残页,再透过残页侵入青铜柱的瞬间,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极其沉闷的巨响,仿佛一口被棉被包裹的巨钟,被人用木槌轻轻撞了一下。
下一秒,一道无形的音波轰然炸开。
“当——”
那声音不像是从耳朵钻进来的,更像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髓深处炸响,带着一股来自亘古的荒凉与死寂。
林阎、秦九棺、周瞎子乃至赵半瘸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,仿佛自己的寿命被凭空削去了一截。
唯独陈三更,他茫然地站在原地,脸上带着一丝困惑,显然什么都没有听见。
“他签了‘幽薪契’,魂魄上已经被打了标记,听不见这‘真正的钟声’。”秦九棺目光凝重地说道,“系统屏蔽了他,也保护了他。一旦他听见,就意味着他的‘未来’已经被锁定为焚烧目标。”
“让他退后!”林阎立刻下令,同时对赵半瘸喝道,“瘸子,你的‘梦油’!”
赵半瘸不敢怠慢,立刻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小葫芦里,倒出几滴粘稠如蜜的膏状物。
那油膏呈灰白色,散发着一股类似纸钱燃烧后的奇异香味。
他快步上前,不由分说地将“梦油”涂抹在陈三更的双耳耳廓上。
“这梦油,是用那些被焚烧掉的‘愿力之灰’提炼出来的,能短暂唤醒被系统抹去的记忆和听觉。”赵半瘸低声解释道。
几乎就在梦油生效的同一刻,地底的闷响再次传来,比之前那一次更加清晰,也更加沉重。
“当——!”
第二声钟响,在众人脑海中回荡。
这一次,陈三更的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双膝一软,重重跪倒在地。
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,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