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周……兴……”
话音刚落,小男孩似乎打开了某个恐怖记忆的闸门。
他身体猛地一弓,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,双眼翻白,竟是直挺挺地晕了过去。
“殿下!”
青姨惊呼一声,抢步上前,一把将瘫软下去的小小身体抱进怀里。
她的手触到男孩的额头,滚烫。
“发热了!”青姨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慌乱,“惊惧攻心,他撑不住了。”
林琛的动作同样迅速,他探向男孩的脉搏,虽然微弱紊乱,但还在跳动。
他心里稍定,抬眼却看到青姨那张向来从容美艳的脸上,血色褪尽,只剩下一片惨白。
“周兴……”青姨抱着孩子,声音轻得发飘,带着一种空洞的颤抖,“竟然是他……竟然是他……”
这个名字,对她而言,显然不止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。
它是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,此刻被人生生撕开,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烂肉。
“你认识他?”林琛沉声问。
“认识?林少卿,在长安城,不知道当今圣上名讳的,或许有。但不知道‘酷吏’周兴是谁的,恐怕只有刚出生的婴孩了。”
她将孩子轻轻放回床上,用柔软的锦被裹好,动作间,指尖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。
“我父亲当年,就是被他审的。”
青姨转过身,背对着床榻,也背对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。
“请君入瓮,听过吗?他能让石头开口,能让死人画押。进了他的推事院,就没有清白的人。我父亲一身傲骨,进去三天,出来时,已经是一具认了所有罪名的废人。”
她的声音依旧平淡,可林琛却能听出那平淡之下,是早已干涸的血与泪。
“袁天罡那个老贼,是披着仙皮的鬼。而周兴,他就是活在人间的阎王。”青姨缓缓吐出一口气,“一个在朝堂之上,一个在道观之中;一个掌生杀大权,一个弄鬼神之说。这两个人……怎么会搅到一起去?”
这也是林琛想不通的地方。
周兴是天后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,专门用来清除异己,巩固权力。
他的目标,是朝堂上的政敌。
袁天罡,是天后面前最受宠的方士,靠着炼丹长生之术,博取欢心。
他的目标,是九天之上的仙道。
一个务实,一个务虚。
一个肮脏,一个“清高”。
两条看似永不相交的平行线,却因为一个失踪的皇孙,拧在了一起。
这背后代表的意义,让林琛的后心窜起一股凉气。
“君药……”林琛吐出两个字。
青姨的身体一震,她猛然回头,脸上写满了惊骇。
“你是说……那颗所谓的‘君药’,根本不是给袁天罡自己炼的?”
“一个臣子,敢用皇孙炼‘君药’,他自己想做皇帝吗?”林琛反问。
答案不言而喻。
袁天罡不敢,他也没那个本事。
他费尽心机,不惜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掳走太孙,绝不是为了自己。
他是为了献给某个人。
而周兴的出现,就像一块拼图,严丝合缝地扣了上去。
周兴是天后的刀。
那么,袁天罡,就是天后的……药师。
难道天后要用自己的亲孙子,炼一颗长生不老的丹药?
不。
林琛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。
天后虽然手段狠辣,但对权力有着野兽般的直觉。
她绝不会蠢到用这种方式,给自己留下一个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污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