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让她们自带的被子和枕头,总算是有了实质性的用处。
在场的学员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,其中有好些还都是被家里人当成小公主,娇生惯养捧着长大的,对于和几十个人一起睡大通铺这件事,难免会有些与生俱来的排斥感。
然而,当她们看到身边好友之时,突然间又感觉不那么抵触了。
大家在训练营里生活了这么久,既是伙伴,也是家人。
而且明天的三顺,也不知道是有哪八个人会提前毕业,在这距离总决赛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,告别《年华正好》的舞台。
今天晚上,很有可能是跟自己好朋友在海涟岛上相处的最后时光了。
要是睡在一起,还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多说些悄悄话……
宣凝先将身下的被子给整理好,转头就从包里取出化妆镜和卸妆湿巾,正打算拆开湿巾包装之时,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瞥,就正好对上一个黑漆漆的摄像机镜头。
要不是因为这几个月的磨炼,让她早就习惯了在镜头底下生活,宣凝觉得,自己现在可能已经被吓死了。
她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那个摄像头,“他们这是打算,现场直播我卸妆吗?”
周净瞳从她身后探出头来,悄悄观察了一下,“估计是想要拍你素颜照,以精准掌握流量密码。”
众所周知,宣凝现在特别火,关于她的妆容问题,都能在网上讨论个成百上千楼。
虽然里面正儿八经分析的压根没几个,全是粉丝和黑粉的骂战。
一堆人说她妆太浓了,脸上没有血色,像纸扎人,面粉成精;而另一堆人说,这粉底连她的眼下泪痣都遮不住,算哪门子妆浓?
然后那一堆人又说,从来都没在节目里面看到过宣凝不带妆的样子,她就是个素颜见不得人的普女;
对方又反驳道,几乎所有学员的采访里都说宣凝天生丽质,妆前妆后几乎没区别,你们黑粉还真是宁可打自家姐姐的脸,也要咬牙切齿地当宣凝辱追啊!
简单来说,就是两方势力打得昏天黑地,不可开交,即便有大罗神仙亲自降临,恐怕也没办法使其休战。
但是外面的舆论纷纷扰扰,宣凝一个人在训练营里头,岁月静好。
她撕开包装袋,从里面取出玉兰花香味的卸妆湿巾,随后又抬起头,用一副自以为很凶的表情,对着那个摄像机警告道:“接下来的镜头,必须得全部剪掉,听到了吗?”
可惜摄像机没有听觉,也并不会说话。
它只会呆呆地立在属于自己的机位上,进行着那被提前预设好的拍摄工作,像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机器人。
“唉,你就让粉丝们看看又能怎么啦?”林致雅躺在宣凝旁边,从被子里面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,冲着她调皮地眨啊眨,“反正你素颜和妆后基本没差,等卸妆视频放出来之后呢,破防的大概就只有黑粉。”
“哦,还有你自己!”
虽然此刻的宣凝在一丝不苟卸着妆,但还是能够抽空赏她一记白眼。
真是的,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偶像包袱呀!
要是能被人轻轻松松就看到素颜的话,那我的精致优雅人设,可就彻底不复存在。
时候已经不早了,工作人员贴心地帮女孩们关上了房间里的灯,带着自己的拍摄设备,悄然退出了篮球场。
所幸今晚天气晴朗,星月的光辉不动声色地窗外溜进来,犹如温和的小夜灯,代表着安抚与守护,也恰好缓解了此时紧张害怕的氛围。
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,女孩们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。
虽然大家都已经盖着被子乖乖躺好了,但反倒是越聊越清醒,越聊越不想睡。
“你们有没有人睡觉打呼啊?”
“打呼还算好的了,说梦话才是真吓人!”
“应该没有人会梦游吧?就算梦游也别踩到我哦!”
“所以今天晚上……我们要戴着耳塞睡觉吗?”
“你们有谁带了多余的耳塞?”
“明天早上会不会有工作人员叫我们起床啊?”
“唔,没事,我会叫你起床的。”
“等一下,你们有谁看到了我的小熊玩偶?它不见了!”
“不就在你左边的被子底下压着嘛,连我都看到了。”
“大家明天顺位发布的感言都想好了没有?”
“没想好,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。”
“感觉该说的话,都已经在前面两次顺位的时候说完了。”
“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准备升段感言,还是淘汰感言……”
“如果确定不好的话,就都准备升段感言吧!”
“对,这个时候千万别想自己淘汰的事情,最好连一个念头都不要有。”
“湘娉,你的总决赛solo想要表演什么呀?”
“我到不了总决赛的。”
“别瞎说,你肯定到得了!”
“……”
声音从一开始几人之间的窃窃私语,迅速拓展至全场的群聊,无论是谁都可以开口插一句嘴,最后,又慢慢地归于沉静,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。
看来,大家确实是有些累了。
明天的拍摄工作可不简单,今晚还是得好好休息吧,养精蓄锐。
“宣凝……”一道细不可闻的气音悄悄划破夜色,“你睡着了吗?”
“还没有。”
宣凝扯着被子转过身去,看到周净瞳那双如秋水般缱绻的眼睛,在一片漆黑中依然是那般明媚,“怎么了,净瞳姐?”
周净瞳笑着摇摇头,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头边,“没事,我就是有点紧张,万一明天我没办法进入前二十五名……”
她正想往下说,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,像是被一片温软轻轻地包裹住了。
那是宣凝的手心。
“现在这个时候,千万别说这些。”
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周净瞳,但又能明显感觉到宣凝声线中的紧绷与颤抖。
她是在安慰别人,还是在安慰自己?
周净瞳抿了抿嘴唇,从被子里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反握住她,“宣凝,我是说认真的。”
因为我知道,自己明天一定会离开。
这是我的宿命,我逃不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