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时不到,东巴县衙门。
万老板依旧是仙风飘飘,他微微一笑,气定神闲地挪开步子,伸出手做邀请状,示意梁启明去敲鼓报案。
可明明他才是原告,梁启明敢怒不敢言,唯喏地尽量不和他直视,深呼一口气,仿佛下了很大的信心,走到鼓前。
一声鼓响,红绸翻飞,牛皮鼓面震得人心发颤。
街道边行走的商贩挑担的放下扁担,卖糖的攥紧草把,连顽童都扒着石狮张望。
不一会儿,县衙前已聚了黑压压一片人。?
“咚——!”
“咚——!”
随着几声闷响,守门的官差打开大门,随着堂中的鼓点声,代表着新上任的县令第一案就此拉开帷幕。
衙役的吆喝声从门内传来:“散开!散开!老爷升堂了!”
人群却如潮水般涌向门口,戴斗笠的货郎放下担子,蹲在台阶上啃干粮。
连街角卖豆腐的寡妇也攥着围裙,挤到前排。
“新官上任三把火,今日这头把火,烧的是谁?”
“管他烧谁,咱们看个热闹!”
“听说新来的县令是个年轻人呢!刚上任就瓦解了林中唐在县城,盘踞七年的势力,但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断案啊!”
“希望是个好官,这样咱们东巴县就又能恢复往年的平静了。”
鼓声渐歇。
一队穿黑衣的衙役走出,簇拥着一位身着绯袍的年轻男子。
他面容清隽,眉宇间透着几分锐利,目光扫过人群时,竟让喧闹的街市陡然一静。
李文浩端坐高堂,绯袍宽袖垂落,端如松柏临风。
他抬腕轻抚案上惊堂木,指节微屈的力道,竟令檀木纹路寸寸绽裂。
百姓窃语声渐弱,只闻他吐字如珠落玉盘:“堂下何人喊冤?”
跪候多时的两人缓缓抬头,刚要开口陈述前因后果,便被新县令的容貌给惊得目瞪口呆。
就拿一贯自持力很厉害的万老板来说,在见到李文浩那一刻起,他内心深处沸腾出愤怒之感。
李文浩!
这个间接该死他万家满门的凶手!
居然成了东巴县的县令!?
命运可真是给他开了巨大的玩笑啊!
他紧紧盯着堂上之人,绯色官服在光下刺得人眼疼。
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,恨意从骨髓里往外钻,手指在袖中攥成拳,指甲掐进掌心的肉丝也不觉疼。
可对方身边簇拥着皂隶,自己不过是个连腰牌都摸不到的布衣……
那股子杀意刚冒头,就被现实浇成冰碴子,在胸腔里碎成一片钝响。
他全然不顾场合,站起身子,不甘心的挥挥袖背过手,“这个案我不报了!”
李文浩有意收容了他所有的憎恨和杀意,还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堂下之人,没有马上开口劝阻。
直到他转身离开,才有小旗卫上前拦阻,“大胆!公堂之上岂容你乱走,大人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!我劝你不要挑战律法,否则我不介意在这里,让你血溅当场!”
小旗卫虽然穿着衙役官服,但毕竟不是真的衙役,外表伪装得再像,也丝毫掩盖不了身上的杀气。
万老板冷冷地回头,“李文浩你好大的官威啊,你以为披上了官袍你就能查案了?你一介武夫出身,懂什么叫断案!”
李文浩乌黑的眸子一顿,紧绷嘴角,声音低沉,视线缓缓移到他的面部,盯着许久,“万司钰,三年不见。看来你对你家那桩事还耿耿于怀啊?”
万司钰冷哼一声,“万某不过是小老百姓,哪敢啊!”
李文浩把手缩了回来,随意的搭在把手上,尽显高位者的风范,“本官是受皇命来此接任县令之职。只要是本官在位一日便要竭尽所能的替百姓着想。本官在位的时间其实不短,侥幸听说过西域奇宝多为进贡与后宫,乃太子掌管。况且你的东西丢了,越晚一天查找回的可能也就越渺茫。”
也不知道李文浩是不是故意的,在万司钰面前提太子,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痛被揭开,万司钰怒声指着堂上之人喊道:“李文浩,你敢威胁我!”
后知后觉的皱眉凝气,脱口而出的质问,“不对,你早就知道了?”
不等万司钰再次叫嚣,李文浩有自己的考量,淡漠的垂下眼帘,用指尖点着案桌,“这案子本官接了,不管你是否愿意。本官这两日都在处理上任县令留下的残局,林中唐不仅公然贪腐竟然还和卖国贼有联系,本官已经上报朝廷,不日御史大人便可抵达。”
“在此之前,一切案子都暂缓。为了防止在此期间被告和原告会产生别的纠纷,万司钰你就入住衙门吧!”
李文浩这番解释可谓是做的滴水不漏,一方面展示了他上任的政绩,一方面打消了百姓的疑虑。
他深知此案与同乐客栈,及异族人相关,他的布局还没等收网,所以不能先打草惊蛇。
可他毕竟是父母官,不能把案压着不办!
谎称接任事务繁杂,况且这个案件是上任遗留下来的悬案,理应重视,需要给他调查的时间。
他敛下眼眸,深沉的眼神里透着探究,转向梁启明,“梁掌柜,我想你应该不会那么不开眼,跑了吧!”
梁启明显得有些木讷,眨眨眼睛望着有些面熟的新县令。
虽然他很疑惑万老板和新县令的关系,但没有之前那般害怕了,新县令看起来蛮通情达理的,应该不至于和万老板再联合起来,对付自己了吧!
梁启明连忙回应,拱手道:“自然不会,草民可是清白的很,不可能逃跑!”
李文浩大力拍了惊堂木,宣布退堂。“好,在这件案子没查明白的期间,你们二人不得私自出县城。本官看完卷宗,让人查了原由,会随时传唤你们。”
众人散开,梁启明一步三回头,他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新县令!
“在哪呢?”一时间又记不清楚。
“小梁啊,小梁!”远处传来苍老又着急的声音,他看到迎面而来的王大娘,赶忙上前。
“王大娘,您怎么来了?”
“哎呀,我一听街坊们说,你与他们又起了争执,就赶紧往衙门方向赶。你说说你,伤都没有好又跑出去!唉,你这次没被用刑了吧!我看看,我看看!”
梁启明带着歉意的态度轻声道歉,“对不起啊,王大娘又让您担心了。这会儿啊,我没事!”
“那县令怎么说啊?判定了谁的责任?”
“县令还未断案…不过眼下有个对我有益的消息,那个万老板被扣在衙门了,我想我应该可以回客栈了!”
“哦?还有这种事啊?好好好,你没事,又能回客栈那就是好事!”
王大娘起初还有点不敢信,但见到他这副模样甚感欣慰,也就不多问了,拉着他的手就往回赶。
衙门后堂。
两个小旗卫押着万司钰一路到了院里,之前将戏台拆了,花园就变得更加空旷。
“你们放开我!”万司钰很不老实的扭动着身躯,不情愿的向李文浩所在的院子推进。
李文浩坐在只剩下一层草台板子的地砖上,身边又跟着四名带刀侍卫,但后面两位手里还拿着两根胳膊粗细的木棍,看起来是为了压制他,新弄的阵仗。
万司钰也没在怕的,眼神变得更加坚毅,手掌握成拳,全身用力,一股真气从后背涌出,镇退了束缚住他的小旗卫。
小旗卫手上只觉得发麻的厉害,不由得退后三步才站定,忌惮地看着眼前的公子哥,不想他看着文文弱弱竟然会武功?
纷纷拔出刀上前御敌,一阵旋风迎面而来,两个小旗卫都没有出战,就被突然扬起的风沙迷了眼睛。
劲头过去,再想上一步,便看见李文浩正站在他的身边,一股霸道的威压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。
小旗卫离得最近,看得也最清楚。
在万司钰的全身流着白色的光泽,很快被无形的气囊给包裹住,没有原来的闪耀,接着是被压制得彻底暗淡。
在光完全消散的瞬间,李文浩右手出掌,结结实实的打在万司钰胸口上,他的身体就像是死狗一样,在空中转了两圈,重重摔倒在草地上。
万司钰捂着胸口,痛感伴随着挫败感,将他淹埋。
因为岔气的缘故,不断的咳嗽。
他像是看怪物一样望着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的李文浩。
“怎么?就凭这点功力就敢独自来蜀中走镖?还真是当惯了大少爷,连你姥爷一根手指都比不上!”
万司钰尽管憋红了脸,也要制止李文浩逾越他底线的话语,“你没资格提我姥爷!李文浩,我要杀了你,你有本事堂堂正正跟我比一场!”
李文浩不禁失笑,“跟你比?我还没闲成这样!来人,给我把他按下,先领十棍!”
万司钰怒瞪着他,自己被小旗卫拖起,按在长凳上,他努力的挣扎,但是手脚都不听使唤,身体软趴趴的,更别说再想用内力,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小旗卫还记着刚才被万司钰震的狼狈样子,这会儿他又落自己手上了,完全不顾及手下轻重,和另一位小旗卫押着他的双手和双脚。
手持木棍的小旗卫上前,一左一右站着,等待李文浩发号施令。
“李文浩~你有什么资格打我?你算哪根葱啊?放开我,放开我!”
李文浩冷笑一声,坐回去,身边的小旗卫很有眼力见的递上一杯茶,他接过抿了一口。
“念在当年的情分,我对你已经是够客气的了!要不然刚才在公堂之上,早对你用刑了。”
“李文浩,你不得好死!”
“尽管骂,骂得越大声,我听着越带劲!还等什么,给我打!”李文浩的神色怪异,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,黑眸里藏着暗河一般,眼角一动带着几分轻挑。
“啪…啪…啪…”
木棍与身体接触,发出来不是闷声,而是脆响,专门负责这块业务的小旗卫偷偷看了李文浩一眼,金陵卫的杖刑,三杖见血,十杖内都是要人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