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5章 遗嘱(1 / 2)

二丫还记得自己高考前熬夜复习,钱叔总在她桌上放一杯温牛奶,说“姑娘家熬夜伤身体,喝了暖和”;小石头也收起了往日的调皮,每天放学就乖乖坐在钱叔屋门口,不吵不闹,只是偶尔进去给老人递杯水;小丫更是把自己最宝贝的糖块揣在兜里,想给钱叔吃,又怕他吃了不舒服,纠结了半天,最后把糖块放在了钱叔的枕头边。

钱叔自己,心里比谁都明白。他不再像前几年那样劝李天佑“别瞎折腾,我这老骨头不值当”,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。徐慧真喂他喝汤,他就慢慢喝;李天佑扶他翻身,他就配合着动;秦淮如给他量血压,他还会笑着说“淮如的手艺越来越熟练了”。

有次二丫哭着问他“钱爷爷你会不会走”,他摸着孩子的头,眼神温和却坚定:“人都会走的,就像这枣树的叶子,秋天落了,明年还会再长。爷爷只是换个地方看着你们。”

他心里没有恐惧,只有欣慰。看着李天佑从当年那个冲动的小伙子,变成如今沉稳可靠的一家之主;看着徐慧真从泼辣的饭馆掌柜,变成温柔持家的贤妻;看着秦淮如从自卑的乡下女人,变成独当一面的医生。

看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,懂事,他这一辈子,见过战乱,历过动荡,如今能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四合院里,被一群真心待他的人围着,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。他唯一的牵挂,就是怕自己走后,这个家少了点主心骨,怕孩子们没人提点。

当秋意最深,院墙外的柿子树挂满橙红色的果实,像一串串小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时,钱叔在一个清晨叫住了正要去饭馆的徐慧真,用气声说“把天佑和淮如叫到炕前,我有话要说”。徐慧真的心猛地一沉,她知道,钱叔是要交代后事了。她强忍着眼泪,点了点头,转身去叫李天佑和秦淮如时,脚步都在发抖。

孩子们也被徐慧真叮嘱要安静,连最调皮的小石头和小丫,都感受到了院子里凝重得几乎要凝固的气氛。他们乖乖地待在西厢房门外,扒着门框偷偷往里看。小石头的手紧紧攥着门框,指节泛白;小丫靠在哥哥身上,眼睛里噙着泪,却不敢哭出声,怕打扰了屋里的人。二丫站在最边上,挺直了背,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。

炕上的钱叔,盖着徐慧真特意给他缝的厚棉被,被子里絮了新弹的棉花,还晒过太阳,带着淡淡的阳光味道。他的呼吸依旧微弱而费力,每吸一口气都要停顿一下,胸口随之起伏,像风浪中颠簸的小船。

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,却异常清明,没有一丝浑浊,里面映着屋里的灯光,映着李天佑、徐慧真和秦淮如的脸,也映着他这一辈子的风霜与温暖。

李天佑坐在炕边的凳子上,双手紧紧握着钱叔的手,那只手曾经那么有力,能帮他扛东西,能拍他的肩膀,如今却只剩下一层皮裹着骨头,冰凉刺骨。他想说点什么,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能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徐慧真站在李天佑身边,手里拿着帕子,不停地擦着眼泪,却怕钱叔看见伤心,只能强忍着哭声,肩膀一抽一抽的。

秦淮如站在炕尾,手里攥着听诊器,那是她最珍视的东西,此刻却觉得无比沉重。她看着钱叔,想起自己刚到四合院时,只有钱叔没嫌弃过她的出身,还劝她说“女人要靠自己立起来”。她想对钱叔说“谢谢您”,想对他说“我会照顾好孩子们”,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哽咽。

钱叔看着眼前这三个他最牵挂的人,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容,虽然微弱,却无比真切。他深吸一口气,用尽力气开口:

“天佑,慧真,淮如......”钱叔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,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痰音,仿佛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
李天佑连忙俯下身,将耳朵凑到钱叔嘴边,鼻尖萦绕着老人身上淡淡的药味与衰老的气息,鼻尖一酸,眼泪差点掉在钱叔的棉被上。“别......别忙活了......我的身子,我自己知道......时候,差不多到了......”

短短一句话,像一把钝刀,轻轻割在徐慧真和秦淮如心上。徐慧真猛地别过脸,看着窗外枯黄的枣树叶,眼泪瞬间涌了上来,顺着脸颊滑落,砸在衣襟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她死死咬着嘴唇,才没让哭声溢出来。

她怕一哭,就打乱了钱叔想说的话,更怕这哭声会击垮老人仅存的力气。秦淮如站在炕尾,双手紧紧攥着白大褂的衣角,指节泛白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视线模糊中,眼前的钱叔与当年那个偷偷给她塞窝头、劝她“靠自己立起来”的老人重叠在一起,心口的酸楚几乎要将她淹没。

李天佑紧紧握住钱叔枯瘦的手,那只手曾经在他遇到难处时拍着他的肩膀说“别怕,有叔在”,曾经在他结婚时颤巍巍地递上红包,如今却只剩下一层松弛的皮肤包裹着骨头,指节处因为长期吃药而泛着青灰。

他的眼圈红得像要滴血,喉咙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堵住,怎么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,只能沙哑地重复:“您别这么说......您会好起来的,咱们还等着一起吃慧真做的红烧肉呢......”

钱叔微微摇了摇头,干枯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李天佑的手背,示意他听自己说。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“嗬嗬”的声响,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运作。徐慧真连忙上前,用棉签蘸了点温水,轻轻湿润钱叔干裂的嘴唇。

老人歇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,才积攒了些力气,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过三人,开始缓缓交代后事,那清晰的思路,条理分明的安排,与他虚弱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,看得人心头发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