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这几年饭馆虽然红火,但徐慧真从未让李天佑公开插手过。所有的食材,都是李天佑趁着晚上或者清晨没人的时候送到饭馆后门,再由徐慧真或者信得过的伙计搬进去。两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多的言语,却有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。
两人都是在守护这个共同的家。
灶火渐渐小了,小米粥熬得差不多了,浓稠的米浆裹着米粒,散发出最质朴的香气。徐慧真关掉灶火,用勺子搅动了一下粥底,确保没有糊锅。然后她将粥盛进几个粗瓷碗里,又把鸡蛋饼切成小块,摆放在盘子里。
“天佑,洗好了没?快过来吃饭,粥要凉了。”徐慧真一边将金黄的鸡蛋饼铲到盘子里,一边朝院子里喊道。
“来了。”李天佑擦干脸,走进屋。看着桌上简单却充满暖意的早餐,再看看忙碌的妻子,他心里一片宁静。
“今天跑哪趟?”徐慧真把粥放在李天佑面前,随口问道。
“去天津拉一批钢材,下午出发,明天就能回来。”李天佑喝了一口粥,笑着说,“路过天津卫,给你带点麻花回来,饭馆里可以当点心卖。”
徐慧真眼睛一亮:“那敢情好,天津麻花酥脆,客人肯定喜欢。对了,上次让你帮我问的酱油厂的事,怎么样了?”
“问好了,他们下个月有一批散装酱油要处理,价格便宜,我到时候拉回来。”李天佑点点头,又给小宝夹了一块鸡蛋饼,“快吃,吃完我送你上学。”
“哥,嫂子,早上好。”
一个清脆得像浸了晨露的枣子似的声音,从四合院东跨院那道月亮门后飘了出来。话音刚落,就见穿着碎花衬衫的二丫揉着眼睛走了出来,发梢还带着点刚睡醒的蓬松。
她手里攥着半本翻得卷边的《机械基础》,显然是昨晚临睡前还在琢磨功课。这几年时光像是格外优待她,昔日那个跟在李天佑身后疯跑的小丫头,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,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,辫梢用红绳系着,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。
她的眉眼清秀,却又多了几分寻常姑娘少有的英气,尤其是抬眼时那股亮晶晶的劲儿,像极了李天佑看图纸时的专注。
“可算醒了,快来坐。”徐慧真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凳子,用干净的布巾擦了擦凳面,“刚摊好的鸡蛋饼,还热乎着呢,就等你了。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拿起竹铲,从铁锅里挑了张边缘微焦、裹满葱花的鸡蛋饼,放进二丫面前的粗瓷碗里,“多吃点,高考熬了那么久,得好好补补。”
二丫笑着坐下,拿起筷子咬了一口鸡蛋饼,金黄的蛋液顺着嘴角微微溢出,她连忙用手背擦了擦,眼睛弯成了月牙:“嫂子做的就是香,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十倍。”
这话倒是真心实意,高考那阵子她在学校住了半个月,食堂的饭菜寡淡得很,每天都惦记着家里的鸡蛋饼。
“那是自然,你嫂子的手艺,整个南锣鼓巷都数得着。”李天佑放下手里的搪瓷缸,看着二丫的眼神里满是骄傲,“首都大学机械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都攥热乎了,九月份一开学,咱们家就出了个大学生,还是学机械的女先生,将来可是要给国家造机器的!”
这话一出,刚端着碗筷从塾房小院出来的钱叔也笑着附和:“可不是嘛,前几天胡同里张大爷还跟我念叨,说咱们院风水好,养出了这么有出息的孩子。等开学那几天,可得好好办两桌,请街坊邻居都来沾沾喜气。”
二丫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,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,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粥:“就是运气好,题目刚好都会。”话虽这么说,她攥着筷子的手却悄悄紧了紧。
谁也不知道,为了这张录取通知书,她熬过多少个挑灯夜读的晚上。冬天屋里冷,她就揣个热水袋裹着棉袄看书;夏天蚊子多,她就点上艾草,咬得满腿包也不肯放下书本。
如今总算得偿所愿,不仅圆了自己的梦,也没辜负哥嫂的期望。
“还运气好?”徐慧真点了点她的额头,语气里带着嗔怪和宠溺,“你当我不知道,高考前一天晚上还在背公式呢。快吃,你弟你妹呢?太阳都晒屁股了,还没起?”
她的话音刚落,就听见东厢房传来一阵拖拽的声响,紧接着,小石头耷拉着脑袋,被小丫死死拽着胳膊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小石头今年刚上初中,个子蹿得飞快,比去年高了大半个头,身上的校服都显得有些短了,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。
他的头发乱糟糟的,像个鸡窝,眼睛半睁半闭着,眼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眼屎,显然是被小丫从被窝里硬拖出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