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8章 澄清(2 / 2)

从旧社会的包办婚姻到新社会的独立自强,从一心攀高枝的乡下丫头到抚养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,她一路跌跌撞撞走来,早已练就了一身铠甲,可铠甲之下,那颗心依旧柔软,会为亲情牵绊,会为真相焦虑。

不知哭了多久,秦淮如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,只剩下偶尔的抽噎。李天佑拿起桌上的毛巾,轻轻帮她擦了擦眼泪。她抬起头,眼眶通红,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,原本苍白的脸颊因为情绪的宣泄泛起淡淡的红晕。

她看着李天佑满是关切的眼睛,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,让她心里渐渐生出一股力量,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,眼神也从最初的脆弱,一点点变得坚定。“天佑,”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还有些沙哑,却异常清晰,“我想回一趟秦家村。”

李天佑微微一愣,端着毛巾的手顿在半空。但只过了两秒,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。秦家村有被蒙骗的父母,有听信谣言的乡邻,还有需要她亲自澄清的误会。他放下毛巾,伸手想帮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,语气自然地说:“我陪你一起去,路上也能有个照应,万一村里还有人嚼舌根,我也好帮你说话。”

“不。”秦淮如轻轻摇了摇头,抬手自己擦掉眼角残留的泪水,指尖划过脸颊时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这次,我想自己带着小河、小溪回去。”她顿了顿,眼神里闪过对父母的愧疚,也有对自身的期许,

“爹娘年纪大了,被贾张氏的花言巧语骗了,心里肯定又急又乱;村里的街坊听了那些闲话,说不定也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。这些话,我必须亲自跟他们说清楚,让他们知道我在城里的真实情况,也让他们明白,他们的女儿现在能自己做主,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了。”

李天佑看着她眼中的坚定,那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通透与果敢,不再有半分迟疑。他知道,这趟秦家村之行,对秦淮如而言,不仅是澄清误会,更是与过去的牵绊和解,是向家人证明自己的独立。

他沉默片刻,郑重地点了点头,语气里满是支持与牵挂:“好。我去给你们准备路上的干粮和盘缠,再去车站买好车票。路上一定要小心,到了村里要是有任何情况,哪怕是一点小事,也要让小河或者小溪赶紧捎信回来,我立马过去。”

秦淮如用力点了点头,看着李天佑转身去收拾东西的背影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她走到窗边,推开窗户,晚风吹带着槐花香飘了进来,拂过她的脸颊。院外,秦淮河和秦淮溪正帮着徐慧真劈柴,兄弟俩的笑声清脆爽朗。

她知道,这趟秦家村之行,注定不会轻松,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,去面对那些误解,去解开那些心结,为自己,也为家人,寻一个真正的安稳。

天刚蒙蒙亮,南锣鼓巷的青砖路上还飘着一层薄薄的晨雾,秦淮如就已经醒了。她悄无声息地起身,摸黑穿上那件半新的蓝布褂子,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,隔壁屋的秦淮河和秦淮溪还在酣睡,兄弟俩昨天折腾了一天,眼下眉头还微微皱着,想来是梦里还在跟贾东旭对峙。

灶房里已经有了动静,徐慧真正蹲在灶台前烧火,火光映得她脸上暖融融的。见秦淮如进来,她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燃着的柴火,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,笑道:“醒了?我猜你也睡不安稳,给你烙了糖饼,路上带着吃。”

铁锅里的油“滋滋”响着,徐慧真用锅铲翻了个面,金黄的糖饼散发出甜香,“天佑凌晨就去车站了,说早班车人少,给你们占个靠窗的座儿。”

秦淮如鼻子一酸,走上前帮着添柴火:“慧真姐,又麻烦你了。”徐慧真拍了拍她的手背,眼神里满是通透:“跟我客气啥?这趟回去,把话说开了就好,别跟老两口置气,他们也是被人蒙了。”

她舀了勺热水倒进搪瓷缸,又抓了把红糖放进去,“给你爹娘带的茶叶和京糕我都装在布包里了,在门后挂着。你这性子,看着软,骨子里比谁都犟,说话的时候悠着点,别真把老人家气着。”

姐弟俩被饭香唤醒时,李天佑已经回来了,手里攥着三张皱巴巴的车票。他把车票递给秦淮如,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,里面是裹得严实的零钱:

“路上买水买吃的,别省着。到了村里要是有啥情况,就让村里的代销点给我拍电报,我第二天就能赶过去。”他看着秦淮河和秦淮溪,叮嘱道,“照顾好你们姐,别让她受委屈。”

天刚破晓,巷口的鸡开始打鸣,四人就提着东西往车站走。清晨的风带着凉意,李天佑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披在秦淮如身上,又帮她紧了紧布包的带子:

“到了给我捎个信,我跟你慧真姐等着。”秦淮如点点头,想说点什么,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“你回去吧”,她怕再说下去,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眼泪又要掉下来。

长途汽车是那种绿色的老式客车,车身满是颠簸留下的划痕,车窗外挂着的窗帘都褪成了灰白色。秦淮如带着弟弟们找到座位时,座位上还沾着露水,秦淮河掏出帕子擦了又擦,才让姐姐坐下。

汽车发动时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震得人耳朵发麻,随着引擎的轰鸣,南锣鼓巷的轮廓渐渐缩小,最终消失在视野里。

一路上,秦淮如都没怎么说话,只是靠窗坐着,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。车窗外的景色从京城的青砖灰瓦,渐渐变成了郊外的土路,再到一望无际的麦田。

此时麦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完毕,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,在风里打着旋儿。偶尔能看到路边的稻草人,披着破旧的衣裳,孤零零地立在田埂上,像极了当初在四合院独自面对贾张氏时的自己。

秦淮河从布包里掏出糖饼,递到姐姐手里:“姐,吃点东西吧,慧真姐烙的,可甜了。”秦淮如接过糖饼,却没胃口,只是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,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,心里却泛起苦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