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弟俩凭着模糊的记忆,以及之前向村里那位曾经去过京城卖山货的老羊倌打听来的、零碎的方向信息。
先往东走到镇上,找到汽车站,坐车到县城,再想办法找去京城的大路......两个孩子,揣着一腔为姐姐拼命的赤诚,怀揣着那加起来不到两块钱的“巨款”,踏上了这条对他们而言漫长、陌生且充满未知艰险的旅途。
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无比坚定、无比纯粹的念头,如同暗夜中的灯塔,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:快!快点!再快点!一定要赶在贾家那对坏心肠的母子回到京城、或者利用那该死的“父母之命”做出什么伤害姐姐的事情之前,把消息送到姐姐手里!绝不能让姐姐被那对豺狼母子骗了!绝不能!
而此时京城的四合院里,秦淮如还丝毫不知厄运将至。她正满心欢喜地和徐慧真一起准备晚饭,心里期待着李天佑晚上回来,能带来关于父母案子更多的好消息。窗台上的月季开得正好,夕阳的余晖给院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。
她丝毫不知,一股源自老家、裹挟着愚昧、贪婪与偏见的阴冷之风,正悄然向她袭来。而她的两个弟弟,正怀着一腔最为干净、最为滚烫的赤子之心,在通往京城的崎岖道路上,用他们稚嫩的双腿,拼命奔跑,试图抢在命运的黑手落下之前,为她撑起一片晴空。
命运的齿轮,因着这少年义无反顾的奔跑,再次发出了沉重而急促的咔嗒声,加速转动起来。
天光彻底放亮,通红的日头已经显露出它炙烤大地的威力。秦淮河和秦淮溪兄弟俩,终于拖着几乎快要散架的身体,像两条离水的鱼,大口喘着粗气,一路磕磕绊绊、逢人便打听,总算摸到了徐慧真经营的那家“四季鲜”饭馆门口。
兄弟俩的模样狼狈极了。汗水混着尘土,在他们年轻却疲惫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泥沟子。头发被汗水浸透,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,像是刚从泥地里打过滚。
身上那身不起眼的、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,早已被汗水反复溻湿又风干,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盐霜,还蹭满了沿途的灰尘泥土。
脚上那双快要磨穿底的黄胶鞋,更是糊满了干涸的泥巴,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。两张脸上因为长时间的奔跑、内心的焦急和烈日的曝晒,涨得通红,嘴唇却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起皮。
他们绕到饭馆后院,那扇熟悉的木门紧闭着。兄弟俩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急切和最后一丝希望。秦淮河鼓起所剩不多的力气,用那双沾满泥污的手,急切地、几乎是用砸的力度,“砰砰砰”地拍打着门上的铁环,心里一遍遍祈祷着姐姐此刻就在门后。
门“吱呀”一声从里面拉开一条缝。开门的是在家里照顾孩子的杨婶,她怀里还抱着正不安分扭动、活像条刚出水的鲤鱼般挣扎着要下地的小宝。杨婶看到门口站着两个面生、狼狈得如同逃荒般的半大小子,愣了一下,下意识地把小宝往怀里搂紧了些,带着几分警惕问道:“你们......找谁啊?”
“我......我们找秦淮如,她是我姐,亲姐!”秦淮河喘着粗气,胸口剧烈起伏,急忙表明身份,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嘶哑。
“哦,找淮如的啊?”杨婶恍然,神色放松了些,但看着他们的样子还是觉得奇怪,“她不在家里头。一早就和慧真去南锣鼓巷那边了,说是今天那边有喜事,得帮着张罗点好吃的,顺便......好像还商量点什么事来着......哦对了,还让我和小宝中午也过去那边吃饭......”
兄弟俩一听“南锣鼓巷”,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。姐姐不在,而且听起来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。
“谢谢......谢谢婶子!”秦淮河甚至没等杨婶把话说完,也顾不上详细解释和真正的道谢,猛地转身,一把拉住弟弟秦淮溪的胳膊,用尽最后一点力气,扭头就又朝着南锣鼓巷的方向发足狂奔。
他们的腿早已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,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,又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。肺部火辣辣地疼,喉咙里充斥着血腥味。但一想到肩上那关乎姐姐一生幸福的“重任”,一想到贾家母子那副恶心的嘴脸和爹娘糊涂的决定,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又支撑着他们,咬紧牙关,眼眶眦裂,拼命地迈动那双几乎不属于自己的腿,朝着那个并不算近的目的地,进行着最后、也是最艰难的冲刺。
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,看着这两个如同疯了一般奔跑的泥猴似的少年。
南锣鼓巷的青砖灰瓦间,藏着一座四进改三进的四合院。夏末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,筛下细碎的金斑,落在前院东厢房前的青石板上,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槐树香。秦淮如握着竹扫帚,动作轻缓地扫着院角的灰尘,竹枝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徐慧真蹲在一旁,正用抹布擦拭着窗台上拿下来的青花瓷瓶,瓶里插着几枝从东跨院剪来的野菊,嫩黄的花瓣沾着晨露,透着股清爽劲儿。
“等天佑那边的案子眼看就要结了,咱们把东厢房再拾掇拾掇。”秦淮如直起腰,捶了捶酸胀的腰肢,脸上带着憧憬的笑意,“给孩子们在书房里多安置几张书桌,再摆张罗汉床,咱家孩子多,我带着杨婶小宝他们过来的时候,夏天晚上还能在院里纳凉......”
徐慧真放下抹布,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,目光扫过整洁的院落:“这话在理。我看那间厢房的窗纸早就不流行了,咱全换成玻璃的,透亮还防蚊。再把廊下的木椅加固一下刷层新漆,孩子们蹿上蹿下也结实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