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执行新规定下的任务来得很快:向后方新建的野战医院运送一批盘尼西林和血浆。这批药品是从苏联紧急调拨的,用恒温箱装着,箱子上印着红色的十字,比黄金还珍贵。出发前,队长领着一个年轻战士走到李天佑的卡车旁:“天佑,这是王铁柱,新兵连刚下来的,枪法准,让他跟你走这趟。”
李天佑抬头打量,小伙子顶多十八九岁,个子不算高,肩膀却挺得笔直,军帽下露出黝黑的脸蛋,还带着点婴儿肥,眼神却亮得像星星,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。他穿着崭新的棉衣,步枪横放在膝上,手指紧张地抠着枪套的边缘,看到李天佑看他,立刻“啪”地立正敬礼:“李师傅,俺叫王铁柱,俺爹是猎户,俺打小就会使枪,路上有啥情况,您尽管吩咐!”声音带着点山东口音,响亮又带着点羞涩。
“别叫师傅,叫我李哥就行。”李天佑拍了拍他的肩膀,手感很结实,能摸到棉衣下紧绷的肌肉,“这趟路走沿江公路,还算安全,放轻松点。”他嘴上说着,心里却早已绷紧了弦,血浆需要恒温,不能颠簸;盘尼西林是管制药品,全程不能离人;最重要的是,王铁柱就在身边,他连偷偷从空间取块巧克力的机会都没有。
发动卡车时,李天佑特意看了眼副座。王铁柱坐得笔直,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,时不时转头观察两侧的山林,手指始终搭在步枪的扳机上,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。过检查站时,哨兵核对物资清单,王铁柱立刻下车帮忙搬箱子,动作麻利却小心,生怕碰坏了恒温箱。李天佑看着他额头上渗出的细汗,心里忽然有点复杂,这小伙子的紧张和责任感,是对任务的敬畏,可这份敬畏,恰恰成了他最大的束缚。
卡车驶过冰封的江面,对岸祖国的轮廓越来越清晰。王铁柱忽然指着远处的村庄:“李师傅,您看那房子,跟俺老家的差不多!等打完仗,俺就回家盖新房。”他的语气里带着憧憬,眼睛亮晶晶的。李天佑“嗯”了一声,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。
李天佑知道,这趟任务只是开始,以后的路,他得带着这份“枷锁”继续走下去,既要守护好物资和身边的战友,更要守护好那个关乎无数生命的秘密。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,带着江水的寒气,李天佑踩下油门,卡车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,向着野战医院的方向驶去,也向着未知的挑战驶去。
卡车行驶在二线公路上,路面的积雪被过往车辆压实,结成一层坚硬的冰壳,车轮碾过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。公路两旁的山林覆盖着厚厚的白雪,偶尔能看到被炮弹炸断的树干,像沉默的哨兵立在雪地里。这里远离前线炮火,却依然能看到战争的痕迹,路边的弹坑结着冰,废弃的军用水壶半埋在雪里,壶身上的军徽被硝烟熏得发黑。
李天佑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,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沿途的每一处角落。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运输中养成的本能,废墟里的一块布料、雪堆下的一个罐头盒,都可能藏着能救命的物资。当车驶过一道山梁时,几公里外的一片废墟闯入视线,那是个被炮火摧毁的村庄,断壁残垣在雪地里勾勒出破碎的轮廓,屋顶的横梁斜插在雪堆里,烟囱只剩下半截,像根指向天空的枯骨。
“那里以前是个供销社,”李天佑心里默默盘算,“说不定能有几卷没被烧完的绷带,或者被埋在灶台下的棉衣内衬。”他甚至能“感觉”到废墟深处,可能有几颗散落的子弹被冻在雪层下,那是撤退时战士们匆忙间遗落的。换作以前,他会立刻找个借口:“队长,前面好像有敌机侦查,我拐到废墟后躲躲。”或者“水箱有点响,我去那边找块布擦擦”,然后趁停车的间隙,用空间能力悄无声息地收纳物资。
可现在,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上的王铁柱。小伙子坐得笔直,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窗外,步枪横放在膝上,手指始终搭在扳机护圈上,连路边飞过一只野鸡都能让他瞬间绷紧身体。李天佑能想象到,如果自己提出停车,王铁柱一定会睁大眼睛问:“李师傅,这里离路线有点偏,停车不安全吧?要不咱们快点赶路?”那双清澈又充满责任感的眼睛,容不得半点“异常”。
李天佑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脚下轻轻踩下油门,卡车平稳地加速,将那片废墟远远甩在身后。从后视镜里看着废墟越来越小,李天佑的胸口像堵了团湿棉花,闷得发慌。他仿佛能看到那些被雪掩埋的绷带在寒风中轻轻颤动,能闻到棉衣内衬残留的烟火气,那些本可以被空间收纳、未来能裹住战士冻僵身体的“希望”,就这样和他擦肩而过,成了咫尺之遥的遗憾。
机会在中途补给点悄然出现。卡车按照规定停在补给站加水,蓝色的水桶在寒风中冒着白汽,后勤兵用漏斗往水箱里灌水,水流在接口处凝结成细小的冰碴。李天佑推开车门下车活动筋骨,冻得发麻的腿刚落地,就听见身后“咔哒”一声,王铁柱也跟着下了车,步枪斜挎在肩上,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连补给站旁的草垛都没放过。
补给站旁边有一小片被炸毁的民房残骸,断墙只剩下半人高,露出里面熏黑的房梁。三个后勤兵正蹲在废墟里清理杂物,把烧变形的铁锅、炸烂的木箱堆到一旁,准备等会儿集中焚烧。
李天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那堆杂物,瞬间锁定了目标,几个军用水壶被压在木箱下,壶身被炮火熏得漆黑,还扭曲变形,但壶口的螺纹完好,晃一晃能听见内胆玻璃破碎的轻响,说明外壳还能用来装水;旁边还缠着一小捆绝缘电线,外面的橡胶皮被油污浸透,露出里面的铜丝,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,这在修理卡车电路或电台时,可是能救命的宝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