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存根拿出来后,工作人员指着存根上的签名,那字迹歪歪扭扭,笔画却格外用力,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劲:“没错就是这个,我记得不光汇款单,还有三封信,是一个叫易中海的人拿着户口本代领的,说是代收代转。”
徐慧真瞳孔猛地一缩,喉间泛起一丝苦涩。她怎么也没想到,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易中海竟会做出这样的事。记忆里易中海总戴着副圆框眼镜,说话慢条斯理,在院里调解邻里纠纷时公正又热心,此刻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与眼前的“易中海”三个字重叠,让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。
她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内心的震惊与愤怒,可握着存根的手仍止不住微微发颤。煤炉的热气裹着纸张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,徐慧真盯着那龙飞凤舞的“易中海”签名,耳畔仿佛又响起他往日在院里调解纠纷时沉稳的声音,此刻却成了莫大的讽刺。
徐慧真的指尖落在“易中海”三个字上,纸页边缘被她无意识地戳出个浅浅的印子。她抬眼看向工作人员,语气依旧平静,可只有自己知道,心里的波澜有多汹涌:“代领得有委托书吧?您刚才不是说了嘛,按规矩,不是家属不能代领。”
工作人员搓了搓冻僵的手指,翻着登记簿补充道:“委托书上盖着街道办的红章,看着不假。”他的目光扫过徐慧真紧绷的下颌线,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,伸手从柜台上抓过半块硬梆梆的玉米饼,就着煤炉烤得噼啪响,“要说起来,这易中海每次来都急得很,有回差点把铁皮柜的锁都拽坏了。”
徐慧真咬了咬牙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强忍着怒气追问:“委托书上的签名是孩子父亲何大清的?街道办的人核实过身份吗?”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,在煤炉噼啪作响的间隙显得格外清晰。工作人员被她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,连忙往后缩了缩,却又很快被好奇心勾住,探头张望门外是否有人,这才压低嗓音继续道:
“他说是他是孩子的大爷,院里的街道代表,也确实有一张委托书。”工作人员往煤炉边凑了凑,双手在嘴边哈着气,哈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凝成一层薄雾,他赶紧用袖口擦了擦,“前阵子还来领过一回,说孩子爸嘱咐的,钱和信都由他保管,怕孩子年纪小弄丢了。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凑近了些,像是在说什么秘密,“说起来也怪,上个月那封信,我瞅着信封都被拆开过,封口是重新糊的,所以我有印象。”
徐慧真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,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,比外头的风雪更刺骨。她盯着登记簿上那枚鲜红的公章,恍惚间竟觉得它红得刺目,像一滴凝固的血。易中海连街道办都打通了?这精心编织的局,到底藏着多少算计?她死死咬住后槽牙,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,才勉强压下冲去易中海家质问的冲动。
徐慧真郑重地谢过工作人员,把那三张存根小心翼翼地折好,放进贴身的口袋里。转身时,棉鞋在门槛上磕了一下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轻响,她才回过神来。站在邮局门口,寒风依旧凛冽,她望着远处轧钢厂的方向,那里的烟囱正冒着滚滚灰烟,像一根粗黑的针,狠狠扎在白茫茫的雪地上。原来何大清的信和钱,根本没到雨水手里。易中海代领时拆开的信里,究竟写了些什么?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,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。
她往回走时,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。怀里的户口本被揣得温热,可徐慧真却觉得指尖发冷,像攥着块冰。那三张汇款单存根上的“买糖”二字,此刻在她脑子里转得生疼,何大清哪里是让雨水买糖,分明是怕钱被截了去,故意写得隐晦。一位父亲的良苦用心却因为识人不明而错付了。
从邮局出来,她拐进杂货铺,给杨婶买了两包甘草片,又买了包薄荷糖,剥开一颗塞进嘴里。冰凉的甜味漫开时,她突然想起易中海总爱在院里炫耀的新烟嘴,那烟嘴的玛瑙成色,绝不是他那点中级工的工资能置办的。
提着药包往家走时,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。徐慧真脚步轻快,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“噗噗”的声响,像在数着什么。没人知道她袖袋里的玻璃碎片藏着秘密,更没人知道,那三张汇款单上的字迹,和何大清当年在酒馆赊账时签下的名字,有着一模一样的弯钩。
回到酒馆,徐慧真嘱咐守在酒馆门口的小伙计:“今儿盯着点何雨柱,看他下班后往哪走,记仔细了回来告诉我。”小伙计点头时,她瞥见自己袖袋里露出的玻璃碎片,边缘还沾着半枚模糊的指纹,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磨过,却依稀能看出是个斗形纹。
徐慧真攥着从邮局复印的汇款单存根,纸张边缘被指温焐得发潮。她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南锣鼓巷的街道办走,青砖墙上“为人民服务”的红漆标语冻得发脆,边角翘起像剥落的指甲,檐角的冰棱足有半尺长,在阳光下闪着寒光,像一把把倒挂的尖刀。
离着还有半条街,就听见街道办门口的石碾子旁围着群人。穿藏青色制服的邮递员正踮着脚比划,棉帽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:“我可亲眼看见的!何大清跟个寡妇进了砖窑厂的工棚,那寡妇还给他缝棉袄呢!线脚歪歪扭扭的,一看就是没少贴身子!”卖豆腐脑的老汉蹲在火炉旁,手里的铜勺“哐当”撞在锅沿上:“可不是嘛,扔下俩孩子不管,自个儿在外头享清福,真是不仁不义!想当年他媳妇在的时候,多好的人家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