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角树上的枯叶还没落地,风一吹,便把浅淡的甜香揉进初秋的空气里。
夜无痕站在廊下,爪子里攥着个素布包裹,指腹反复蹭过边角缝补的棉线……
那是他前几日趁着押镖间隙,自己一针一线缝的,生怕布料磨着阿七。
明明早把包裹捏得温热,真到阿七从屋里走出来时,却猛地把脸转向了树干,耳尖先于脸颊,红得彻底。
“这是给我的?”阿七的声音带着雀跃的轻颤,爪子接过包裹时,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夜无痕的爪背。
那点温度让夜无痕的尾巴瞬间绷紧,贴在腰上不敢动。
阿七倒是没注意到他的窘迫,捻着布绳轻轻打开,裹在里面的新衣便露了出来。
是片清清爽爽的薄荷绿,领口缝着软绒,袖口收得恰到好处,刚好能露出他腕间一圈软乎乎的白毛。
“这、这是……”阿七的眼睛亮了,连忙把新衣拎起来,对着自己比了比。
布料是夜无痕跑了三家布庄才挑到的软绸,贴着皮毛凉丝丝的,下摆垂到腰际,不长不短,衬得原本就圆乎乎的身形更显可爱。
毕竟来到镖局以后,阿七的愿望就是把这里每一个兽都喂胖,要不然他的厨艺可不是被埋没了。
抬头看向夜无痕,却见他仍侧着脸,眼神躲闪着落在院角的草叶上,尾巴尖没有方向的摇摆着。
“送、送给你的。”
夜无痕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还带着点发紧。
深吸了口气,像是怕阿七误会,又慌忙补充:“前阵子你帮我疗伤,我一直记着……之前押镖总攒不下钱,这趟走了三城,才算凑够了布钱。我、我还问了铭安,他说你喜欢浅颜色,又找长赢按着他之前见过的华服改了款式,怕你穿不惯……”
越说越急,脸颊红得快要滴血,最后干脆闭了嘴,只敢用余光偷偷瞄阿七的反应。
“我特别喜欢!”阿七的声音里满是欢喜,抱着新衣贴在胸口,软乎乎的耳朵竖得笔直,“你看,刚好合身!比我之前那件打了补丁的好看多啦!”
又拉着衣角转了个圈,薄荷绿的衣摆在风里漾出小小的弧度,像池子里随风舞动的绿荷。
夜无痕看着他雀跃的样子,紧绷的尾巴终于放松下来,轻轻扫过地面,带起几片梧桐叶。
可没等他多说一句,阿七却忽然收了笑容,声音轻轻的,尾音还往下压了压:“要去找你师傅了吗?”
“嗯……”
夜无痕拿起桌案上的茶盏,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,却没压下心里的慌。
他其实想说“我会尽快回来”,想说“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吃饭”,可话到嘴边,只变成了一句“去看看他老人家,回来的也很快”。
茶盏里的热气袅袅升起,模糊了眼眶。
阿七没再追问,只是把新衣小心叠好放在石桌上,转身进了屋。
没一会儿,拎着个油纸包出来,油纸的缝隙里飘出麦面的焦香。“我今早烙的饼子,你路上拿着吃。”
把油纸包塞进夜无痕手里,轻轻拍了拍他的爪背,“虽然路不算远,但水路风大,听说最近还有水匪出没,你一定要多小心。”
油纸包沉甸甸的,还带着温度,不知是阿七的体温还是饼子的热度。
夜无痕捏着,只觉得心里也暖烘烘的,耳尖又红了,尾巴扫得更欢。
“还有些时间……”夜无痕攥紧了油纸包,深吸一口气,像是做了天大的决定,声音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认真,“不如我们出去走走……?”
风又吹过庭院,秋叶沙沙响,天边的橘粉色更深了些,连空气里的桂香都浓了几分。
阿七想起铭安和长赢今早说要补觉,此刻定还在隔壁屋睡得沉,今天押镖的也不是夜无痕,确实有大把时间。
弯起眼睛,耳尖晃了晃:“好啊!等我收拾一下!”
阿七进屋洗漱的功夫,夜无痕就站在院中等着。盯着紧闭的屋门,心里忍不住琢磨……
阿七穿那件薄荷绿的新衣,会是什么样子?会不会衬得他的眼睛更亮?
越想越紧张,爪子无意识地抠着,直到听见屋门“吱呀”一声响,才猛地抬头。
阿七正站在屋门口,薄荷绿的新衣裹着圆乎乎的身子,领口的软绒刚好落在锁骨处的白毛上,像落了片小云朵。
对着铜镜扯了扯袖口,见夜无痕在看,便笑着招了招手:“快走吧!”
夜无痕看得有些发怔,直到阿七的声音传来,才猛地回神,耳尖又热了。
心里偷偷想,果然没做错……
虽做惯了刺客,对身形尺寸的计算却从不出错,铭安推荐的颜色也没错,长赢设计的款式更没错。
阿七穿着这件衣,站在浅橘色的晨光里,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,像初秋刚开的荷,不张扬,却一眼就落进了心里,连风都变得软乎乎的。
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鼻子,快步走到阿七身边,声音还有点发紧:“走……走吧。”
他自己也说不清,为什么一在阿七身边,说话就总带点小磕巴。
两兽沿着石板路往街上走,初秋最是热闹,小吃街的烟火气隔着两条街就能闻到,夏天嫌弃的热锅,现在都是暖身子的好去处。
阿七像只雀跃的小兽,眼睛盯着路边的摊位,一会儿指着糖画摊说“之前我在大户人家见过这个,可惜没敢拿”,一会儿又凑到烤红薯摊前,深吸一口甜香,尾巴晃得不停。
夜无痕就跟在他身边,手里拎着阿七买的一堆吃食——刚出炉的糖炒栗子,裹着芝麻的麦芽糖,还有一包热乎乎的枣糕。
“你怎么不吃?”阿七咬着半块枣糕,腮帮子鼓鼓的,把手里剩下的半块递到夜无痕嘴边,“你尝尝,这个枣糕巨好吃!蜜裹得足,枣肉也软,一点不噎人!”
枣糕的甜香飘进夜无痕鼻子里,看着阿七亮晶晶的眼睛,没好意思拒绝,轻轻咬了一小口。
甜意瞬间在嘴里散开,带着枣肉的绵密,小声说:“吃甜的太多会牙疼。”
“哎呀,回去多刷几遍牙就好啦!”阿七满不在乎地摆摆爪,还特意咧开嘴,展示了一下自己整齐的大白牙,“你看,我吃了这么多,牙齿还是好好的!”
夜无痕看着他孩子气的样子,忍不住笑了,耳尖的红还没退,尾巴却轻轻蹭了蹭阿七的腿。
正说着,旁边突然传来“呜呜”的小声呜咽。两人转头一看,是只熊族的小幼崽,毛茸茸的身子才到阿七的膝盖,爪子攥着衣角,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阿七手里的枣糕,口水都快流到下巴上,还不忘用爪子偷偷蹭了蹭脸颊,模样憨得很。
阿七心都软了,连忙蹲下身,把手里的枣糕掰成小块,递到小幼崽嘴边:“来,给你吃,慢点儿嚼,别噎着。”
小幼崽眼睛一亮,叼过枣糕,含糊地说了声“谢谢”,就欢天喜地地跑走了,跑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个趔趄,引得阿七笑出了声。
“你很喜欢小幼崽?”夜无痕也蹲下来,看着阿七笑盈盈的侧脸,声音放得很柔。
“当然啦!”阿七没回头,目光追着小幼崽跑远的方向,啧啧感叹,“小幼崽抱在怀里软乎乎的,冬天还能当暖手宝,多好啊!”
说着,还故意叹了口气,“刚才差点就想把那只小熊崽偷偷抱走了,可惜他家里人肯定会找过来。”
夜无痕听着,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,声音小得像风吹过草叶:“我也很暖和的……”
“嗯?你说什么?”阿七没听清,转过身来,歪着脑袋看他,耳朵还轻轻晃了晃。
夜无痕脸一红,慌忙移开视线,找了个借口:“没、没什么……只是那只小幼崽是熊族,估计冬天是要冬眠的,没法给你当暖手宝。”
说完,还偷偷松了口气,怕阿七追问下去。
阿七倒没多想,只是眼睛一亮,突然拉起夜无痕的爪子:“走!我知道前面有一家串串摊,味道绝了!以前我在大户人家当帮工时,偷偷跟厨子学过,他家的汤底是用骨汤熬了三天的,撒上辣子香得很!”
夜无痕被他拉着,指尖碰到软乎乎的爪垫,只觉得一阵微麻的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。
低头看着两兽交握的爪子,阿七的爪垫粉粉的,攥着他的爪子时用了点力,却一点都不疼。
忍不住笑了笑,轻轻反握回去,把他的爪子裹在自己的掌心里。
风还在吹,带着小吃街的香气和初秋的暖意,两兽影子紧紧靠在一起,慢慢朝着串串摊的方向走去。